單夜茴笑著轉移話題:
「今天看的是大媽寫下的禪偈嗎?」
單曉晨看了眼手上的本子,搖頭。
「不,我看的是她對戀愛的一些看法,這是我近來比較感興趣的。」
莫君怡是個極嗜書的人;長年深居簡出到後來因勉強生育而纏綿病榻,她都以閱讀來消磨時光。她身故後,留下很多的書、手記、日記、讀書筆記,以及非常多的錢。
在曉晨上國中之後,莫靖遠將母親的遺物全送給了妹妹。將宅子大肆翻修整頓後,母親的遺物也被妥善安置在曉晨房內辟出的收藏室內。
「昨天那名男人是特別的吧?」單夜茴一直在想著這個疑問。
「對,他是特別的。」
「你……期望與他有什麼呢?」十七歲的年紀未臻成年,會有人想去沾情意愛嗎?曉晨並不是滿腦子憧憬夢幻的人。
單曉晨隨意打開一頁,歎道:
「天下間有太多不由人的事。我從來不想這麼早。」
「那你就做得到。」
「對。但我不想錯過他。」也許成年後還有更好的男人會到來,但她不想因著這種期盼而活。何況極有趣的是唐勁非常排斥她的身份,卻又忍不住關心她。
這種情況,這種人,多麼難得的在她生命中出現。也許以後會有品德、能力一流,且身家匹配的王子出現,但那樂趣一定少了很多,悸動也不一定會有此刻那麼深刻。
「那人看來並不想高攀你。」滿口「小姐小姐」的稱謂足以表示一切。
「但我很想低就他。」
「這似乎與大媽的想法悖離。」她常聽曉晨說著手記內容,多少也知道一些事。
「對。但我母親的信念是:掌握自己想要的。這一點我與母親並沒有不同。」
「好,你想掌握他,但你懂得怎麼追他嗎?」
「不懂。不過試探的方法有很多種呀。」她啜著溫茶,因為身體情況已大為好轉而愉悅。心不枉猜測著今日會不會有意外的驚喜。
早上接到大舅由公司打來的問候電話,八成是唐勁告知她感冒的消息。既然唐勁曾向大舅提起,軌表示了他非常看重這件事,並且想經由大舅的來電探知她今日的情況。還真挑對了時機。在兩個小時以前,她還碰頭不止,鼻水流個沒完。要不是她阻止,大舅早派家庭醫生領著救護車飛奔過來了。
想必大舅會把她的情況加倍陳述給「旁人」聽了。
那麼,唐勁會是什麼反應呢?
「小姐,下面又來了一名訪客,代表莫君安先生來探望你。這是他的名片。」老管家敲門進來,遞上名片。
是唐勁。
單曉晨站了起來,雙眼閃閃發亮。
「請他稍待一會。先讓他到正廳坐著……對了,呂女士她們走了嗎?」
「還沒有。剛才與主人聯絡時,主人表示他臨時決定到日本洽商,已經往機場出發了,無法回來處理呂女士的事。」
「那就留她們坐到想離開吧。別忘了奉茶。」
「是的,小姐。」
管家退下後,單曉晨立即奔入更衣室中挑起居家服換著。單夜茴站在門外問:
「要我去打發她們嗎?」
「不用了。倒是必須請你帶佳姨出門購物喫茶什麼都行。別讓她在門外站崗了,看了難過。」
「好的。」美麗的面孔無力的垂下,領著懿旨帶母親出門放鬆心神。
在偏廳內久候,並且捺不住性子頻頻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單晶晶在看到有人通過走道被請到正廳後,走回母親身邊道:「媽,有一個男人抱了好大一束滿天星在大廳那邊等人耶。聽說是莫氏企業派來的人。」
呂莫若拍完了蜜粉,從沙發上起身,不住的打量偏廳內高級的陳設。
「莫家的人很重視單曉晨,每年分給她的股利與壓歲錢就可以買好幾間公寓了。」有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老天並不公平。反觀自己,生了兩名單家子女,卻只得到一間三十坪公寓與二百萬元的犒賞,然後單毓琉從此不見人影。頂多每個月匯入五萬元當她的育兒費,讓她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耗著。再不自力救濟,只怕再過幾年,單家一毛錢也不會匯入她帳戶了。
「看來單曉晨是不準備兄我們了。你注意一下,如果她有下樓接見那個莫氏企業的人,我們得找機會拉住她。莫靖遠每個月匯入王秀佳帳戶的錢是我們的四倍,只要與他們沾上關係,日子才會好過。」接到了徵信社的報告後更堅定了她與單曉晨攀上的決心,也益加嫉妒王秀佳母女佔去了最佳位置。
「呀,姊姊沒有下來,下來的是單夜茴。」單晶晶看到有人下樓,一雙眼全盯在那一身今年出品的凡賽斯春裝上,看得眼睛都直了。
呂莫若從未真正見過單夜茴的模樣。她大步走出偏廳,正好見到走廊另一側的一名少女正要步入正廳。
「喂,你。」她叫著,身形也移了過去。
單曉晨停住步伐,看著長相艷麗的呂莫若向她落來。她微凝眉,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即擋住呂莫若的接近。
「呂女士,請留步。」
「做什麼!?我只是要問她話,你擋什麼擋,走開。」
「你太失禮了,女士。很遺憾我必須請你們離開。」單曉晨不悅的開口。
「只是一個傭人而已,你叫什麼叫。」呂莫若譏誚的回道。她也請過菲傭。傭人嘛,本來就是給人吆喝的。
「他們是維持宅子乾淨整潔的員工,拿薪水辦事,沒有義務接受不尊重的喝斥。阿伯,送客。」
不待總管有所動作,呂莫若已快速衝了過來,冷笑道:「你以為這裡出你作主嗎?別以為你這小雜種住在大宅裡有多麼了不起!你不會得意太久的,我——「
「住口!」沉怒的男聲如厲鞭一般揮來,聽得呂莫若退了兩大步遠。
唐勁一手提起呂莫若的衣領,將她重重釘在牆上,冷冷的低語:
「立刻滾。」
「你是什麼鬼東西!我呂莫若可不是被人嚇大的,當心我告得你傾家蕩——「
「你,呂莫若,育有一子一女,當了十來年二線女星,吸過大麻,偽造文書,跳過牛肉場、拍過春宮照、生命中跟過六個男人、做過兩次處女膜整形手術。前天晚上八點,與『巨業』的入贅總經理到KISS汽車旅館開房間。八點進去,九點四十五分出來。沒錯吧?」
「你……你……你……。」啞口無言的女人一消其氣焰,倉皇恐懼的看著眼前冰冷的男人發抖。他到底是誰?……。
「滾。」將她丟給管家料理,唐勁拉住曉晨,遠離有這些人存在的地域。
曉晨將他拉上樓,到陽台的空中花園吹風看風景。
「你感冒了遷到這裡吹風。」冷厲的口氣仍在。
「正好可以脫下你的西裝讓我取暖。」她低沉笑著,無視他未平息的怒火,便要伸手剝下他的外套。
「那女人是什麼意思?還有,根本就不該讓她進門。」他阻止她的手,逕自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雙手伸進袖子內,揮動著過長的袖子。
「你該開心你不是唯一錯認我的人,而且也不是最後知道的那個人。」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安慰的。」
「也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不是嗎?」
「對。是自己笨,怨不得人。」他靠著漆白的鐵欄杆,眼光追隨著她。
她笑著搖頭,不再接續這個話題,靜靜享受陽光。
一會,傭人送上來午餐及茶,問道:
「唐先生要與小姐吃相同的午餐或是另外點餐?」
「相同的就行了,不必再麻煩。」
在籐椅上落坐,他打量著單曉晨的午餐。少量而精緻,賣相美觀講究。
「這些餐點都放了幾味中藥材,但吃不出藥味。」她打開一盅煲湯,要他也喝一杯。
「挺清淡的。」喝了湯,吃了幾口菜,發現她的口味偏淡,爽口而不膩,而且果真吃不出藥味。
「嗯,外邊的東西常放了太多油,卻又不夠入味道地,味道太重又不喜愛,所以我不吃外食。」
「你很難養。」他結語。
她抬頭看他。
「如果不以評估我當你妻子的可能性為前提,你可不可以別再挑剔我了?你想讓自己死心也不該一再打擊我、否定我。」
他頓住。久久才回道:
「對不起,你有錢不是罪過。」
她淺笑道:
「我很希望自己窮,或者是庶出的女兒來符合你追求的條件。但我畢竟不是,也作態不來自己很能吃苦。我沒吃過苦,不知道所謂的苦是什麼,因此我講不出大話,只能敞開最真實的自己讓你看清。我,仍是我,倒是你早已變了數變,讓我難受了。」
「你相當聰明。」如果她笨一些、驕氣一些,他就可以把持住自己的。這樣的一名閨秀,他懷疑有哪一個男人能不拜倒在她腳下。
能得到她的男人,絕對是全天下最幸運的人了。
他嫉妒那個人,嫉妒得心口猶如千百根利針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