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請教他們一天營收多少嘛。」湛無拘露出善良無害的笑容,一手卻掩不住他拎住人家衣領的事實。
「放開他!管人家那麼多做什麼?」她伸手過去,非常習慣性地又要拍打那只靜不下來的爪子。
豈知她想像中的可憐人竟有一雙惡狠狠的眼,令她嚇退了一步。
「放開本大爺!」被擒住的乞丐低喝一聲,雙掌成爪直攻向湛無拘胸前各大穴,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掙不開被抓攫住的衣領。
湛無拘輕鬆地以另一手化解乞丐的攻勢,眼角更瞟到原本裝得老弱貧病的另幾名乞丐也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各自打算攻過來了,他轉頭對姬向晚喚道:
「小姐,到樹上看戲去,免得被拳頭掃到。我要玩一玩。」隨著另四名乞丐的加入,他專心以對,沒再覷空與她聊天。
姬向晚眨了眨眼,不敢相信一場打鬥竟可以在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發生!當然她是知道遇到打鬥事件,躲遠些總沒有錯,可是初初親臨險象環生的情況,「知道」與「行動」間總有令人遺憾的落差。
眼花撩亂地看著一群人打得方興未艾,她除了張口結舌外,已無力再做其它反應。直到一名被打退的乞丐撞上她令她跌坐在地上,她才連忙要閃開,不料那名被打退的人心有不甘,在起身時一拳打向她門面——
「找死!」湛無拘飛身過來踹開那人。
「哇!」被減去八成力道的拳頭仍掃過了她的眼窩,姬向晚頭暈目眩地倒入湛無拘懷中。
不讓湛無拘有查探她是否安好的機會,四、五名乞丐全都夾攻而來。
「你為什麼要與他們動手?」她摀著左眼,氣怒地質問。被他帶著左避右閃,暈得都快吐了。
「我只是好奇乞丐怎麼會有狐裘避寒嘛。」他回答得甚是無辜。
她一征,復又更氣,咬牙低問:
「那又干你什麼事?」
「現在有干係了,他們打了你。別怕,我替你報仇。」他嘻嘻一笑,加了些力道,打得對手無力還擊。
好個可鄙的倒果為因,她真是不敢相信他會把這種借口使得這麼理直氣壯!
不久後,四五名乞丐已各自倒在地上哀號不已。湛無拘踢了踢為首的那一名問道:
「你們來揚州要做的壞事是什麼?說來聽聽?如何?」
「你憑什麼以為我們在做壞事?!」乞丐喘著氣反問。
湛無拘由懷中掏出一枚小竹筒,就見倒在地上的人臉色全部丕變,更有幾名企圖衝上前搶過,但反被制住了穴道。
「我看這竹筒上面的固案與你們衣領後方的那只百足蟲挺像的,所以這個應該是你們的沒錯。而裡面呢,正寫著:高堂主,吾等已查知丐幫將《極天秘籍》暗中護送到揚州,決定易容改扮乞丐守在城門外,加以攔劫……」
「住——口!」為首者顧不得傷勢以及被踩住的情勢,四肢狂動,恨不得搶回機密信件。
不過湛無拘嫌煩,點穴讓他加入安靜的行列。
「你怎麼會有這東西?」姬向晚瞠目地問。
「我們沿路不是吃了許多烤鴿肉?」他不答反問。手也沒閒著,一一將他們捆成了粽子。
「是呀,那又怎——呀!」她發指著他,竟一時說不出口。
湛無拘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了數個造型各自不同的小圓筒,招手要她過來,忙不迭地現寶:
「喏,這一張為了一首噁心至極的情書哦;這一張寫著計謀已成;還有這一張,記了一大堆數字,報告營收的,還有——」
「你怎麼可以抓別人的信鴿來吃?!」她質問。
湛無拘指著天空:
「現在是正月天,天上飛來飛去的也只有信鴿了,而且每天打咱們頭上飛過去的三、四十隻不止,咱也不過抓了一、兩隻下腹,很客氣了。」
「你這人有沒有一點道德呀!」她真是不敢相信,做了這種事的人竟還一副「我已經很手下留情」的嘴臉。
「這關道德啥事?」他一臉不以為然。
「要是別人漏了什麼重大的訊息,致使悲劇造成,你要如何擔待?」
湛無拘伸出食指搖了搖:
「你多患了。真正重要大事,別人該懂得派專人傳送以保護機密的滴水不漏;今天他們敢用信鴿,就要有承擔信件遺失的覺悟,不是落人你我之口,也會落入獵人之手。你知道,鴿肉非常鮮嫩美味。」說完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歪理!」
「別忘了,你也吃有份。」一句話堵死她的義正辭嚴。
她瞪大眼,卻開不了口辯駁。本性中的剛直,容不得她忽視自己參與有分的事實。一旦立場失去公允,她哪還能直指著他的過失而不感心虛汗顏?
湛無拘扛起昏迷的假乞丐往一間破屋走去。
「你要做什麼?」她追問。
「他們至少得昏迷上一日夜,快下雨了,總該盡點道義安排他們棲身的地方。」快速來回四趟,已將人放妥。
姬向晚探頭看了看天色,果真有絲除霾,也飄下雨絲。
「那我們快走吧……你又在做什麼?」她連忙過去拉住湛無拘的衣袖。結果「嘶」地一聲,他整條袖子竟就這麼硬生生地落在她手中。
湛無拘望了望她愧疚萬分的臉色,平平道:
「沒關係,反正本來就很破了。」然後狀似傷懷地別過頭去,聳著肩頭,微微顫抖——
「對不住,我會幫你補好的。」她慌忙地安撫,可是想了想又不對,是他先有錯,才會被她不小心扯破衣袖的:「你剛才怎麼可以搜他們的身?」
湛無拘聳聳肩:
「我在他們身上聞到迷藥味,想是他們身上有這些害人玩意。你剛才也聽到了,他們正計畫去搶別人的東西呢,既然咱們不打算殺他們,至少也要沒收他們身上的害人物品嘍。」
那倒也是。但……
「趁人之危是不對的!」
她瞪大眼看他已搜出一些油紙包、匕首、令牌、銀兩……最後朝她微微一笑,她一時不察笑了回去,才暗自扼腕不已。
「麻煩把水袋給我。」
她不明所以地遞過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蹲在一邊親看。
「這是什麼?」她指著他自懷中掏出的小磁瓶。
「洗不褪的粉末。」他倒出些許,以水調合,開始在那些人臉上寫起字來。
極天秘籍在我身上
「為什麼這麼寫?」她問。
湛無拘又沾了沾手指,往第二個人臉上做文章去。
「好教他們十天半個月不敢出門去。壞事自然也做不得了。」
第二個人臉上寫的是:丐幫殺殺殺
姬向晚忍不住批評著:
「好醜的字。」
「難道你會比我寫得好看?」
「當然。」她低哼。
他拉她到第三人身邊:
「你來證明看看。」
「不要!這種缺德事。」她拒絕。
「我們對四個壞人使壞,卻可以救了許多其它無辜的人,怎麼算缺德事?釀成大禍的善行與救人一命而不得不為之的小惡,哪一種是你願意去做的?」
「善行怎會釀成大禍?」她駁斥。
湛無拘抬頭想了想,道:
「我爹娘年輕時,曾經被一個壞人陷害得幾乎脫去半條命,最後壞人被捉了,一副悔不當初的死樣子,求爺爺告奶奶的,求大伙饒他一命。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姬向晚直覺道:
「放了他,讓他有自新的機會。」
「是的,我姨娘就是這麼想,而我爹娘反對。但當時在我姨娘的地盤上,也不好太過堅持。結果是,不出兩年,姨娘一家子全遭殺害。」
「老天爺——」
湛無拘笑了笑:
「那惡人竟還不自量力地想去殺掉我爹娘,結果不勞他老人家四處找人,我爹娘自己送上門給了他一個痛快,當然,我們不能以偏概全地認定壞人不會有向善的一天,只不過我向來不太信任就是了。如果這些人是好人,還須我們現下浪費力氣做白工嗎?」他拉過她右手食指,沾上顏料,問道:「你想寫什麼?」
「壞人。」她只想出這貧乏的兩個字。於是也當真在壞人額頭上寫下了。
湛無拘只好加以裝飾一些花花草草在兩頰。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發出信鴿的人呢?」
「很簡單,他們發信鴿時,我就看到了,所以才建議你來揚州看風景。」
直到第四人也被改頭換面過後,他把四人的隨身物品全丟入一口枯井中。咧嘴笑道:
「走吧!進城去。」
姬向晚戒慎道:
「你似乎有了明確的目標?」
「不就是看熱鬧嗎?」
強拉著她離開破屋。雨不知何時停了,一道彩虹掛在青碧的山邊,地上一窪窪的積水與藍天相映,她忘了斥喝他不合宜的舉措,看著新晴的早春風光,一時竟被美景所迷惑了。
而心中的陰霾,悄悄化蝕在春日中,雖不自覺,但心境卻已開闊……
※ ※ ※
春日始,揚州擁入大量文人墨客,莫不為了歌詠麗景而來。熱鬧的揚州,又因某些詭譎的波湧,使得一些身份不明的練家子悄悄落宿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