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好可怕!」湛無拘像是雜亂無章地閃躲,摟抱起姬向晚左跳右跳,驚得她摟緊他頸項低呼不已。
那名自稱秋冰原的男子臉色一沉,轉身離開。心思難以揣測,心情卻知是不悅的波動,畢竟是一臉寒霜。
湛無拘才不理會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也不讓姬向晚知道危機已除,逕自玩上了癮,竟這麼攤子也不守,扛抱著輕盈的佳人蹦跳而去。哪還理會得了街上行人的側目以對?
哭笑不得的姬向晚悲慘地發現,這人,這瘋狂的人定然不知節制為何物;也分不清正事與雜事之間的輕重。當他想扛著一袋物品在街上發癲時,權充「物品」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面孔深深埋在他頸窩,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出來見人。
老天爺!如果湛無拘還有更多突如其來的癩狂舉動,她想,她已能處變不驚了。
※ ※ ※
她討厭江湖人,因此她不會成為江湖人,更何況她半點武功也無,想成為江湖上的是非人,簡直是作夢。
姬向晚無助地抓著湛無拘的衣袖,生怕在暗不見五指的深夜樹林中跌跤或遇上剛自冬眠裡醒來、無比飢餓的野獸蛇蟲什麼的。
為什麼?為什麼她必須在該睡覺的時刻,卻身在樹林中擔心東、擔心西的?
「湛無拘——」
「叫我小湛。」他附在她耳邊堅持著。
「好吧,小湛。我們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已經放棄與他計較稱謂這種芝麻小事了。如果堅持要計較下去,只怕會瞎纏到忘了令夕是何夕;她非常能體會那種不著邊際的無力感,並且不打算再面對。
「看戲呀。」
「看什麼戲?」她忍住翻白眼的慾望。由於天色墨黑只好接受他毛手毛腳的扶持,天曉得為何她得忍受這些,但因為怕極了他的纏勁,最後總會依了他。
就像小湛老是掛在唇上的:「打不過他,就加入他」的無賴渾話一般,她別無選擇。
「哎喲!」被一條橫生的樹枝拌了腿,她差點五體投地。幸而始終護在她腰間的手臂適時地發揮作用。
「小心些。」湛無拘沒啥誠意地吩咐。
「這種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我能小心些什麼?」她咬牙問。
「別惱,就快到了,二里外有人在打鬥喔,聽到了嗎?」他一把抱起她。
她驚叫掙扎:
「放開我,不許再抱我——」每當他有這動作就代表著接下來不會有好事。這已不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小問題了,而是——
「呀!別又來了!」
果然,他足下一蹬,便以輕功在枝啞間穿梭。嚇得她緊閉雙眼,死摟住他,生怕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怎麼有人可以在背負另一人時,仍可步履輕盈,甚至在飛縱間不發出半點聲響?湛無拘到底是什麼人?
無賴的食客、討喜的小販、多管閒事的無聊人,以及……不可理喻的大怪人!
他真正的面貌是什麼?或者,所有表現出來的都是他的真面貌?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
直到風聲不再在耳邊呼嘯,她才被一陣刀劍鏗鏘聲給嚇回了神。
湛無拘摟住她藏身於一棵葉茂枝密的樹上,伸指撥開一方可供觀賞的縫隙,而她別無選擇地坐在湛無拘腿上;如果她不想掉下去,就只能乖乖地坐著別動。
他是故意的,還是生來不懂男女之防?她氣怒在心,卻礙於他摀住口而作不了聲。
湛無拘附在她耳邊解說道:
「最近揚州的江湖人全在忙一件事,你有沒有興趣知道?」
沒有!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不遠處的打殺令她難受得幾欲作嘔。七八名蒙面大漢圍攻著兩名衣履殘破的老者,一時難以看出高下,倒是不時飛濺起的紅血,野蠻得令人不忍卒睹。
「這丐幫也真奇怪,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打算暗中護送一本武功秘籍來揚州交給「鴻泰鏢局」,而他們竟以為自己保密功夫做得天衣無縫,即使一路被人追殺也都不肯覺悟。」
她扳開他的手,讓嘴巴得以自由:
「那又干你何事?為什麼我們要——」
「看看嘛。最近我在天空抓來抓去,攔截下來的信鴿十之五六都在說著那本秘笈的事,我倒想看看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值得讓一群人爭個你死我活。」
「你不要命了嗎?江湖人的事你也想插手,莫非你也想乘機揚名立萬當江湖名人?」她又氣又急,轉身質問他,差點跌落樹下,幸好他手快抱緊。
湛無拘撇撇嘴:
「我一點也不想當名人。」
「那好,我們立即回去,我困了。」
「但是有熱鬧而不湊興,非湛家本色也。」
她冷道:
「說穿了還不是想爭個名頭,天曉得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非要惹是生非不可——」
「我們?哪些個「我們」?莫非你指的正是那撈什子浮望山莊的人?這幾日我倒打聽到一點頭緒,原來那個山莊並列江湖三大名莊之一,少莊主方首豪更是翩翩一名大俠客,摘盡天下佳麗芳心的一尾大情聖。」打鼻腔哼出不以為然的聲調。他狐疑地打量她瞬間僵硬的臉孔與身子,不太意外地猜測著:「而你,八成是方大「蝦」那個大家閨秀未婚妻兼表妹了。」
「你……」她問不出口他何來如此篤定的推斷,但蟄伏已久的羞怒卻已不受控制地在此刻爆發出來:「你知道我是有未婚夫的人了,竟還敢失禮地對我摟摟抱抱,壞我名節,莫非是輕賤我離家的愚行,認為我這種失德的女子不值得你尊重,所以才敢這麼輕薄我?你——」
「喂喂喂,請不要自行想出結論,然後指責別人好嗎?我哪有輕薄你?」這個可得爭出個是非曲直了,管不了另一邊打得有多麼慘烈,湛無拘幾乎把鼻尖頂在她俏臉上。
「這不叫輕薄?」她指著他摟抱她的雙手反問。
「這才叫輕薄——」
仗著她看不見的優勢,他嘟著嘴就要堵上她揚著怒焰的紅唇,但極之不幸的,本來在五丈外打得風雲變色的眾人竟逐漸打來這一邊,其中一名老乞丐更是隨著一道血射噴出,被狠狠打撞到他們所棲身的那棵樹。結果他不僅沒能如願送出純純的童男之吻,還一時坐不住地掉下樹。要不是湛無拘已經很習慣了這種類似的意外,包準他與姬向晚必定跌成狗吃屎,更甚著還會壓死樹下那位出氣多入氣少的乞丐。
他抱著姬向晚輕巧落定在老乞丐的右側。
不遠處燒著一小撮柴火,能見度也大大提高,所以姬向晚很清楚地看到身邊的老者前胸口滿是腥紅血跡,而滴著血的手正努力要抬起,好吸引他倆注意力……
「小湛,他……」
「別理不相干的人,來,我還沒讓你知道什麼叫輕薄。」嘴角再度高高嘟起,追著那張躲著他的玉面嬌顏移來移去。
「天!你別不正經,你看他……好多血……」她不敢再看,渾身發軟的同時還要應付他的亂來,簡直心力交瘁。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雙手摀住他的唇。
「好多血又怎樣,是他在流,又不是我在流,不必擔心。」湛無拘聊勝於無地在她掌心「啾」了好幾下,嚇得她連忙收回雙手,不知該如何阻止他的放肆才好。
「你要見死不救?!」天呀!求求這人轉移一下心思好嗎?千萬別卯上了性子,硬要毀她清白才好。
「他們喜歡打殺,就要有被殺死的覺悟。你看,那邊蒙面人也倒下了兩個,沒有吃虧啦。」湛無拘很應付地轉頭對老者道:「你安心的去吧,有兩個對手陪你長眠,沒蝕本,不送。」
「小……小兄弟……」一字一口血的,老者拚死抓住湛無拘的衣角,乞求再多一點的關愛眼光。
「別吵啦,沒看我在忙呀?」湛無拘揮手點了他數個大穴,讓老者固瞪著眼,委頓回地上喘氣不休。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在湛無拘即將成功偷吻到姬向晚的櫻唇之際,又有一人向他們投奔而來。那種沉重的身形,被撞到可是會丟去半條命,因此他只能很無奈地閃人,並且認命於今夜果真不是偷香竊玉的良辰吉日,憂愁地看著兩位老人撞成一氣。
「師兄!師兄!您振作一點!」
在一聲大大的碰撞聲後,就聽得身形巨碩的老者如喪考妣地哀嘯不休,而他懷中緊樓的瘦削老者比剛才更慘的口吐白沫、眼白猛翻,本已止血的傷口再度狂噴紅液。
「你們這些渾帳!我熊大與你們拼了!」身受重傷的壯碩老者對五名負傷的蒙面人大吼,轉眼間又衝鋒陷陣而去。
湛無拘蹲在僅剩一口氣的垂死老者身邊咂舌道:
「我看你是沒救了,如果你那位同伴再來撞你一次,天曉得你要怎麼向閻王解釋你的死因?」伸手解開老者的啞穴,準備讓他交代遺言。
「小兄……弟……小……」
「長話短說,我可不想你「小兄弟」說完,也正好斷氣了。」湛無拘一面注意打鬥的情況,一面摟著不敢看血腥場面的佳人,還得小心不要被她的香味迷去了心神,忘了還有一個垂死老人正要交代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