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孤雪挫敗著自己總抓到空氣,開始惡聲惡氣了起來,沒發現他怪異的行為已引來部屬驚疑的側目──
「你當我是吃齋念佛的出家人嗎?我若全殺了他們,你又能奈我何?!」梅不以為意道:
「是不能奈你何呀,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畢竟她的任務是使他向善,多少要做些份內的事嘛,否則豈不被人抓到把柄指控失職?至於聽不聽在他嘍。
但她語氣裡的輕率卻惹怒了常孤雪。
「既然你不是真心要替他們求饒,又何必開口?」「隨便說說也不行呀?」梅覺得他頁是不可理喻。
「不行!」他暴喝。
巨大的雷吼轟傻了在場的所有人──劉昆正準備砍殺士兵的大刀一個不穩掉到地上,並刺在自己的腳背上,忘了要喊疼。
於莽正甩著套馬繩,打算捆幾個士兵拖在地上蹓馬,被嚇得手軟,原本在頭頂的呼嘯繩圈就這麼重重的砸在頭上,將他給砸下馬。
伏勇正走向常孤雪,才想問他怎麼了咧,就被巨吼給轟得耳朵嗡嗡直叫。至於其他閒雜人甲乙丙丁等,也都僵立不敢動,不明白寨主何來此等滔天怒焰。
梅恐怕是唯一不受影響的在場者,無視常孤雪充血的臉,她淡淡地道:「好啦,要殺要放隨便你,再見嘍。」聲音飄遠,顯示著那隱形人已然拍拍屁股走人,常孤雪胸口一把火愈燒愈旺,怒咆道:「你別走,回來!當心我真的殺光他們!給我回來!」
「隨你,反正你本來就是壞人。」
「來人!將他們全殺了!」吼到破聲,端差沒吐血。
但,誰在乎?
改造尚未成功,梅神仍需努力。她對自己加油著。
「喂,你這人做事很沒有信用哦。」一如以往,梅逕自飄進常孤雪的房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隱形有什麼錯。反正他也習慣了就好,不必太拘泥啦。
常孤雪手中的炭筆在不當的施力下斷成數截,而他畫了一半的地形圖上歪歪斜斜突生了一條不該有的河流,硬生生將標有「焚天峰」的地點切成兩半。
「滾開!」他受夠了!堂堂一個寨主,為何要受那孤魂野鬼的騷擾?!更令人痛恨的是失去主控權的無助感,彷彿自己成了貓爪下逗弄的耗子。
梅逕自嘀嘀咕咕的發表已見,身形更像是一隻惱人的蚊子一般忽左忽右在他雙耳間來去。
「你說要殺掉那三十六個士兵的,結果你沒有。那你那天做什麼對我大小聲的?」「滾出去!」他手上的羊皮卷被揉成一團,重重的往發聲處丟去,「是是!我馬上滾!」被羊皮卷打中的劉昆,當下雙腿打顫,渾然忘了前一刻他正氣沖斗牛的衝來這邊,想要叫常孤雪評理。被這麼一吼,那還有膽子作怪。梅輕哼:
「脾氣真壞。」
「站住!」喚住門外那個連滾帶爬的人,常孤雪決定不理會那聲音,免得自己氣得嘔血身亡。「劉昆,你有什麼事?」
「沒……沒……沒有事。」
「你格老子的不會是只想來這邊學狗爬取悅我吧?」他大步跨出去,滿腔的火氣挫敗正等著化為排頭分送給他人分享。
「還說粗話哩。」誰教的呀?明明他六歲時嘴巴還算乾淨呀。
不理她。他正想再追問,但隨之而來的另一批人已以喧嘩之姿加入,其中以鶯鶯燕燕居多,一路哭聲哭調的過來,當下令他眉頭鎖了一百個結。
「大王……」
「常大哥……」
「您要替奴家作主哇……」
就見二十來個女人各自哭著自己的調,企圖博取她們共同男人的關愛目光。真壯觀!梅喜悅的道:
「太好了,她們全聚來了,省得我一一去清點。你的女人還真不少。」
「住──口。」他咬牙。為什麼他要遭受這種奚落,卻奈何她不得引他已夠火大了,為什麼這些人還要來煩他?!
「鍾叔,這是在搞什麼鬼?」
鍾南山為了他少見的怒火而驚心,疑惑著早一步前來的劉昆是如何招惹得寨主到這種地步,他小心道:
「是這樣的,剛才我在分配冬衣以及布料,咱們每年過年都會給大伙分一套冬衣以及厚麻布。只不過……劉秀姑娘搶走了其他姑娘的衣服,說她衣服缺得緊,又因是寨主夫人的地位,必須有更多的妝點,才鬧成這般……」
「渾帳!這點小事也吵吵鬧鬧的,全給我滾!來人,將這些女人全送下山,一個也別留!沒給山寨貢獻出本事也就算了,居然還敢鬧事,我留你們這些廢物何用?馬上清點人數,全送到山下換牲口上來!」他奶奶的,養頭豬至少還能吃,養女人何用!
「哇……大王!不要哇……」眾女人們此刻已不分敵我,全跪在地上求饒,哪還敢計較誰的布料多一尺少一寸的。
「常……大哥……」鍾萍怯生生的想開口。仗著自己得到較為不同的對待,她以為她可以代為求饒。
「小萍,別說話!」鍾南山低斥。
「割了第一個開口的女人的舌頭!」頭上正冒火的常孤雪哪裡顧念著什麼情分,惡狠狠的眸光滿是血絲。
嘖!真兇,還真有那麼點惡人的派頭。梅點頭。
「寨,寨主,那我帶她們離開了。」鍾南山火速將女人們領走。
常孤雪銳眸掃向那個準備一同退開的劉昆。
「劉昆,你留下。」
「啊……常把頭兒有何吩咐?」欣羨的看著那群哭號的女人走遠,覺得自己霉星罩頂。一臉的猥瑣相,哪還見得平日狐假虎威的神氣?
「說吧!你跑來找我有什麼事。」
「沒……沒有!」
「沒有?你是說,你沒事往我房裡沖,就為了說一句『沒事』來尋我開心?可見本人帶給你不少歡樂嘛。」如果他非得找人晦氣來平復自身的挫敗感,劉昆倒是不錯的選擇,在全寨子人不斷的投訴下,不做第二人想。
「不是的……我……我……」劉昆此刻悔恨起平日太輕忽常孤雪,以為他是能任他搓圓捏扁的……現下方知大錯特錯,但……似乎為時已晚。
「讓我猜猜,你想要找我做什麼呢?是逼我娶你那個蠢女兒?還是逼我給你個『二把手』的正名?或者要求我分個更好的院落給你住?」
事實上這些都是劉昆一心索求的,但此刻他哪敢點頭,冷汗不斷的冒出來,尤其在見到常孤雪抽出腰間的大刀後,更嚇得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不……不……我沒有要求!我我……只是想來找您老人家喝茶……」「喝茶?」常孤雪冷笑,手中的大刀指向劉昆,刀尖抵在他臉上,緩緩劃著,細細的血絲自刀的兩側滲出,直到刀尖刻出了一個「x」字,才停止。「你現在可以選擇滾下山或者留下來。但若再有張狂的行止,千萬記住,別走到我面前,因為我很有興趣替你五馬分屍。」「饒……饒……命啊……」「滾!」抬腿一踢,讓劉昆滾了個老遠,再不睞上一眼,轉身回房。
梅沒有跟上去,坐在樹梢的身子伸展了個懶腰,決定小小午憩一下。看戲還真累人哪!
如果晉東城稱得上好人的標準的話,那麼莫怪常孤雪被劃分在惡人的範圍了。生在這種人人自危的年代,有乞丐、流民、惡匪、貪官,倒是少見真正良善之人。而晉東城則是個公認的大善人。
他是縣城裡唯一的大夫,長年免費替困苦人家看病。家徒四壁,在屋後犁了塊田地種菜與栽藥草,勉強維持著日常生活。人人皆尊他為晉菩薩。
梅分析著好人應俱備的特色,如:
溫和、親切、施恩不望報,認為每一條性命都是珍貴的、該被尊重的,而沒有高貴低賤之分。
所以嘍!常孤雪全不俱備以上條件,自然叫做壞人。
可是……
「那是不是表示說我必須把那人改造成『好人』的標準才算完成工作呀?」梅開始覺得事情有點棘手。
怎麼可能嘛!常孤雪那種長相當土匪剛剛好,要是當善人不就太詭異了嗎?「姑娘?」
「呃……啊?!」糟!忘了先隱身,就杵在晉東城面前發呆,梅差點被嚇了一跳。
「請問你哪兒不舒服?」晉東城溫柔地問著,每個月他都會撥四天來焚天峰底下替窮人看病,這位姑娘倒是面生得緊。
梅很快的站起身,笑道:
「我沒生病,只是在發呆而已,打擾了。」週遭排了一長串病人,並且似乎瞪著她很久了,抗議她耽誤大夫時間的惡劣行為。
移身走出這個臨時搭蓋的棚子,她又陷入思索中,恍恍惚惚的隨著逛市集的人群挪動步伐──
梅花香味!
正坐在茶肆一角的常孤雪驀地停住喝茶的動作。不會錯!消失了七日後,那個女人又出現了。
在哪裡呢?是隱形抑或現出原形?人潮這般洶湧,她應該是……現形的。將茶杯丟下,不理會下屬的錯愕,他飛身出去,追隨那幽緲的香味而去。他要看她!非要看到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