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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麵,喬時宜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特地留意有沒有楊魄的身影,不過沒有再看到他。
結賬提著東西走出超級市場,心想他早巳回到家了吧,卻突然發現他走在前方不遠處,手上也提著一小袋東西。
「楊魄!」她蹦蹦跳跳地追他。「楊先生——楊大師——」
這麼喚的同時,剛好到他身邊。
「別再那樣叫我。」
「哎呀,這樣也生氣?真是死……」
「別再學薛大偉那一套!」他嚴正警告她。
她聳聳肩。「你真是愛生氣,難怪容易便秘。」
他加快腳步,她小跑步地跟上。
「我開玩笑的啦,不要不理我,有什麼不愉快,吐我槽、發洩一下不就得了。來吧,我犧牲奉獻,不問回報。」
他瞪她。她為了面向他,橫著走路,張開雙臂,半皺眉,等著他罵,樣子挺滑稽。
他冷酷的表情緩和一大半,放慢步伐。
喬時宜見他不再臭著一張臉,兩手在身後交叉,決定不再耍寶鬧他。
「結果,你還是保持原狀?」走了幾步,他說。
「什麼?」她看看自己:「我的外表嗎?對啊。」
「為什麼?」
「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受人注目、搭訕,當然也是不錯。」她挺直胸膛往前走。「不過,我還是決定當原來的自己——有點脫線、聒嗓、不識相、工作能力差、酒品不佳、妝愈化反而愈醜的醜女。」「你倒挺瞭解自己。」
她橫他一眼。一般人多少會安慰一下,要她別妄自菲薄的!
「不留戀你的前男友?」薛大偉把他們在酒吧裡的情形告訴他了。「之前你跟我埋怨過,應該早點帶你去找薛大偉。」
她搖頭。「那只是開玩笑。我已經看透他了,看我外表變了個人,便說什麼只有我對他好。唉,我也沒眼光,滿心以為他是個重內涵的人,我當然想過妖嬈美麗地上街去勾引男人,不過被看到卸妝後的模樣,可能會被告詐欺的。」
她看到他因她的話笑了,也跟著笑,然後說:
「可惜你們男人啊,永遠只迷戀表相,可是,我還是謝謝你!這樣吧,我明天親手做點東西送你,壽司你不喜歡,那我做米糕好不好?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我自己是兩者都喜歡。」
她剛剛在麵店加醋加辣椒的狠勁出現在他腦海。「心領了。」
抵達他住處門口,兩人停下腳步。
「這樣很好。」他說:「我本來以為你看到鏡中變身後的自己,以及嘗過眾人擁戴的滋味之後,會迷失掉自己。」
「可是反過來說,我這樣其實很無可救藥對不對?因為到頭來,我還是保持這副可憐沒人愛的樣子,一點長進也沒有。」
「這沒什麼不好。」楊魄望著街上來往的行人車子。「那些所謂的美麗,只是套上同樣的模子,畫一式的妝、穿同款的流行服飾,充斥在都會街頭裡。像你這樣,願意作自己,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這樣很好,不是嗎?」
旁邊應該很吵的人沒有聲音,他轉頭看她。
「怎麼了?」
她望著地面甩頭,喃喃自語:「死定了……」
「我先進去了。」
「拜。」
看著他走進大樓,進入電梯,她定在原處遲遲不動。
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死定了……
她抓著衣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告誡自己不能心動!
楊魄可是那種「愛到卡慘死」的典型啊!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她反抱自己,週身彷彿一道寒風吹過,令她牙齒不住打顫。
第五章
喬時宜第二次到楊魄家,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放肆。
「不要看我這樣,我從小音樂課都拿九十分以上的。」
她脫掉室內脫鞋,赤腳踏上原木地板所區隔出的工作區域。
「吉他能不能借我碰一下?」
面對電腦整理工作計劃的楊魄沒有回應,她走到他身旁,彎腰對著他耳朵說話:
「吉他能不能借我碰一下?楊大師?有沒有聽見我說的?」
「別……」受到干擾的楊魄直覺想叫她別吵,轉過頭,見她近在眼前,他嚇一跳。「我有說你可以過來這嗎?」
「有什麼關係,你根本當我不存在啊。」她像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推他肩膀一下。「吉他和鋼琴能不能借我玩玩?」
「不……」想想,算了,只要她別煩他。「隨便你。」
「謝啦。」
她抱著吉他,坐在鋼琴前,「我在高中時是吉他社的,不瞞你說,是為了一個帥帥的學長才加入的。」擺好彈吉他的姿勢,卻不知從何彈起。「咦,Do在哪?我記得還有什麼C調、E調、D調的……」猶豫一下,她決定放棄,隨便撥琴弦幾下,說:
「會玩吉他的人很帥哪。」
確定楊魄無意耍帥給她看後,她放下吉他,打開鋼琴蓋。
「嗡嗡嗡,嗡嗡嗡,」她彈單音,邊唱起小蜜蜂來,「我們一起
勤做工,來匆匆,去匆匆,噹噹噹噹當……」接下來不知道歌詞的地方,全部用「噹」音混過。
一曲奏完,她為自己拍手。
楊魄回過頭。「用兩手彈彈看。」
「兩手不會。」她答得乾脆。
「那彈彈別首。」
她聳肩、擺手。「別首不會。」
他的視線馬上回到電腦螢幕上,她不在乎,自得其樂地又重頭彈起。「嗡嗡嗡,嗡嗡嗡,」她像跳針,重複開頭部分。「嗡嗡嗡,嗡嗡嗡,嗡……」
楊魄仰頭看天花板兩秒後,再次回過身。
「你要一直彈同一個地方我無所謂,可不可以請你把嘴巴閉起來?」
她忍住笑,「我自動把琴蓋合起來。」她突然想到:「對了,我有一樣擅長的樂器,只是不曉得你這兒有沒有。」
她跳到他身邊,扯他衣袖:
「問一下,問一下嘛!」
「請問你擅長何種樂器?」
她指著自己,糾正他的稱謂:「喬大師。」
他瞪她,不想再搭理她。
她趕緊軟化身段:「好嘛,我跟你說,笛子,小小的直笛,有沒有,幼稚園、小學音樂課,大家都得學的啊!這你總沒有了吧?」
他像拍灰塵般地拍開她不斷扯他衣袖的手,站起身,從靠另一面牆的書櫃抽屜裡拿出一隻直笛。
「哇!」
她像盯著骨頭流口水的狗,被他用直笛引到他的工作區域外。「謝謝。」她開心地接下直笛。
「不准再踏進這裡一步!」楊魄說。
她點頭,但等他轉過身後,對著他背部吐槽:「也就是你這邊列為禁區就是了,你何不圍個圍牆?」
他回頭冷眼看她,她即時縮回往前跨了半步的腳。
她站在原地吹起笛子,演奏曲是國歌,但四小節之後便完全走調,試了好幾個音,都不對勁,只好改吹她拿手的小蜜蜂。
她愈吹愈帶勁,繞著原木地板來回不斷地邊走邊吹,吹得楊魄滿腦子小蜜蜂,走過來抽走她的笛子。
「去那裡,坐好!」他指著客廳沙發。
她抹抹嘴,倒著走向客廳。「你那些女朋友來你這,都做些什麼?」他橫她一眼。「沒人像你這麼皮。」
「是哦?」她當然沒資格和他的女友相提並論,不過……「那你幹嘛找我來?電話在他回話之際響起,他上前接聽。
「什麼?」他蹙緊眉頭。「連你也這麼無聊?你不知道得到的是第幾手消息,所以你去跟薛大偉求證後,才敢找我問個明白?夠了,沒有什麼女的,我沒有金屋藏嬌,更沒有要在近期內結婚、生小孩!」他掛斷電話,驟然發現喬時宜附在他耳畔偷聽。
「什麼女的?」她沒聽清楚。「哪個女的讓你和什麼琪、什麼築的翻臉?還鬧得大家都在談你的事?」
楊魄突然用恐怖的表情一步步上前,逼得她一步步後退,害她聲音變得發顫。「還……還有,薛大偉怎……你是怎麼了啦?」
她跌坐到沙發上,抓著衣領,生怕他發狂,對她施暴。
「我找你來,」他打開茶几上的披薩紙盒。「是因為我忘了我已經叫了披薩又跑去外頭吃晚餐。」
他只要一專注於工作,日常生活便容易失序。
他指著披薩:「吃不吃?」
喬時宜望著上頭豐富的海鮮料猛嚥口水。「吃。」
楊魄轉身走進廚房,納悶自己幹嘛自找麻煩,更不敢相信謠言已經變成神秘女子懷孕三個月,而且他已經向對方求婚。現在每個人遇到他,莫不千方百計想套問出他究竟為了哪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最先胡說八道的是薛大偉,但是錯在他帶喬時宜去找他,更錯在他和她是鄰居!
他本想當作不認識她,和她再無瓜葛,但兩人之間清清白白,壓根兒沒有撇清關係的必要;而最主要的是,在住處附近遇見她,想當作不認得她,恐怕很難。
所以剛才在樓下遇見下班回家的她,一時忘記她有多難伺候的他,脫口請她到他家幫他解決多出來的一客披薩。
他拿著瓶瓶罐罐回到客廳,喬時宜正張大嘴巴,準備咬下手上的披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