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馬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為紅葉打抱不平,倒是紅葉生性豁達,不管馬夫人怎 麼罵她、打她,在她的面前,紅葉總是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乖巧模樣。
紅葉說過,在人前爭贏了,未必是真贏;像她扮乖巧,讓馬夫人三不五時出出氣, 就可以換來大半天的耳根清靜,這種委屈她認為很值得。
但常春可不這麼認為,只要一看到紅葉身上幾十處的傷痕,有新添上的,也有舊有 未消的──她看了就覺得好不忍啊!
其實,紅葉今年也十七,早就可以自力更生,倘若今兒個紅葉要不是為了馬家上上 下下的僕傭,她說不定早就走了。
紅葉曾告訴她,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同樣都受馬家的氣,那麼要走當然是得一起 走囉!
為了這份義氣,紅葉留下來陪著大夥一起吃苦,而且,是吃更多的苦。
「紅葉──」常春真想叫紅葉別理她們這些人,她要走就趁早走,別再讓馬家的人 糟蹋她了。
紅葉知道常春想說什麼,她不等常春開口,便搶著問:「對了,常春姊姊,你剛剛 跑得這麼急,究竟是為了什麼?」
紅葉這麼一提,常春才想起正事。
「完了、完了!夫人正在找你呢!」
「找我!找我幹嘛?」今兒個早上,她才挨了馬夫人的一個耳刮子,怎麼?
這會兒又是誰惹那馬家夫人生氣,所以,她又想找她當出氣筒了?
「夫人不是急著要找你的晦氣,是舅老爺要來了。」常春趕快將她知道的事說清楚 。
舅老爺?
紅葉的小臉一皺。「那是誰啊?」
「是夫人的弟弟。」常春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弟弟!
紅葉一聽,鼻子也一皺,心中彷彿萬分的不以為然。
「是夫人的弟弟那又怎樣?咱們家的老爺與夫人一向是狗眼看人低,只怕老爺、夫 人為了省那一隻碗、一雙筷,沒一刻鐘就會把那舅老爺給掃地出門了。」
紅葉要常春放心,那個什麼鬼東東的舅老爺是不會待久的。
「沒有喔!而且,咱們那個勢利眼的夫人還交代下來,說是要把咱們西院那最好的 院落讓出來給舅老爺住。」常春焦急的告訴紅葉最新資訊。
「什麼?西院的院落?」紅葉一聽也吃驚了。「怪怪!那舅老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竟然可以讓咱們家那個眼裡只有銀子、沒有親人的夫人這般的對待?」
「聽管家福爺爺說,那個舅老爺還是個大官咧!」常春就是怕舅老爺的身份。
「大官!多大的宮?」
「二品官。」
「二品啊?那很大耶!」紅葉雖不知道朝廷是怎麼派官的,但她常聽說書的人提過 ,這全天底下就屬皇上老爺最大,再來就是一品官,次之便是二品官了。
「是二品官啊!這也就難怪老爺、夫人要把西院裡最好的宅院讓出來給舅老爺住了 。」紅葉開始有點懂那個未曾謀面的舅老爺將在馬府中擁有多大的影響力了。
而這也意味著她本來只要伺候兩個討厭鬼,現在變成三個了。
「還有──」常春還有話沒說完。
「還有什麼?」紅葉沒好氣的問。
「咱們舅老爺的顯赫身世,我只提了一半。」
「一半?這麼驚人的官位才是他顯赫身份的一半?」紅葉的眼皮直跳,說真的,她 不喜歡她的生活闖進一個這麼難纏的人物。
看來,那個舅老爺進了馬家之後,她得盡量避著他,好省些麻煩。
紅葉兀自冥想,而常春則仍然叨叨絮絮的把那舅老爺的身份掛在嘴上。
「聽福爺爺說,那舅老爺今年雖然才二十出頭,卻也威儀迫人、英氣──」
「等等!」紅葉忍不住喊停。「常春姊姊,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你說──咱們那個 舅老爺只有二十出頭?」
「對啊!」
「怎麼可能?咱們家夫人少說也有四十了,她弟弟怎麼可能那麼年輕?」紅葉直覺 的認為一定是常春聽岔了。
「我沒聽錯,那舅老爺真的只有二十出頭。福爺爺說在二十年前,老爺、夫人成親 時,他曾見過舅老爺一面,那時候,舅老爺還只是個四歲的娃兒,卻很有派頭,一雙眼 睛炯炯有神,挺氣派的,一看就是那種有錢人家的公子爺。」
「二十年前?那麼久的事了,福爺爺怎麼可能記得那麼清楚?」紅葉還是不相信。
「真的啦!福爺爺還說,他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老爺、夫人在行禮的時候 ,還得向舅老爺跪拜呢!」常春說得煞有其事。
跪拜?
紅葉一聽,立即皺起小臉。「那是一個四歲的小娃兒不是嗎?」馬老爺、夫人是什 麼樣的人家啊?他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朝人跪拜?
「更何況,夫人是舅老爺的姊姊耶!」這世上哪有姊姊跪拜弟弟的道理?
「福爺爺說咱們家的夫人是姨太太生的,身份當然不同於舅老爺的嫡系身份,而且 ,聽說夫人本家在京城可是警叮噹的人物,那種大戶人家最講究身份地位了,福爺爺說 不只咱們夫人看到舅老爺要行禮,就連夫人的親娘見到舅老爺都得低聲下氣的叫一聲大 少爺呢!」
常春愈說愈覺得眼前的這個舅老爺比那皇上老爺還神氣,畢竟,皇上老爺可是管不 到他們家馬老爺、夫人,可是,舅老爺卻一個橫眼,就能把他們的壞老爺、夫人給嚇待 全身發抖呢!
「沒那個理啊!」紅葉愈想愈不對勁。
「紅葉,你在嘀咕什麼呀?」
「我是說,既然咱們那個舅老爺在京城裡又當大官,在地方七又是個響叮噹的人物 ,那他幹嘛來咱們蘇州啊?」紅葉總覺得事有蹊蹺。
「據說是為了查案。」
「查案?」紅葉一聽,心裡又是一驚。「他是來查什麼案啊?」
出於竊賊的防人的天性,紅葉這個專仿名畫去賣的雅賊可是很怕見官的,尤其是一 個二品官,她當然是能避則避。
「這就沒有聽說了。」常春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舅老爺既然是皇上派來的大官 ,那他鐵定是個好人。」
「這可未必。」紅葉直覺得就是不喜歡那個舅老爺。
「你想想看,咱們家的老爺、夫人是什麼德行?有些銀兩、房產的,就不可一世成 那副模樣,咱們那個舅老爺可是比咱們家的老爺、夫人還厲害上十幾倍的人物,你說, 他要是陰狠起來,豈不是比咱們老爺、夫人還歹毒。」說穿了,紅葉壓根瞧不起馬家的 人。
「有這麼嚴重嗎?」常春也嚇壞了。
「怎麼會沒有?雖說那舅老爺跟咱們家夫人不是同一個娘親所生,但──到底還是 同一個家庭出來的,你說,咱們夫人只是個庶出身份,都可以養成這般尖酸刻薄的模樣 ,更何況是自小就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舅老爺。」
紅葉雖然出身不好,也沒有讀過書,但人情冷暖她可是看多了,對陌生人,她的防 備心一向很重。
常春被紅葉愈說心愈驚。
「紅葉,那咱們怎麼辦?」常春嚇得不知所措。
「避著他,沒事不要與他碰面。」這是紅葉唯一想得到的解決之道。
「若是避也避不開呢?」
「那就少說話,能不開口就別開口。」她可不希望府裡來了一個舅老爺,便壞了她 籌備好久的事。
她立過暫言,總有一天,她要出人頭地,將馬家這班被主子壓搾的好朋友全都救出 去;地想過了,他們這一大票人出走,吃穿住樣樣都得花錢,縱使她這些年來也小攢了 些銀兩,但這些微薄的錢財總有用完的一天,所以,若非時機成熟,若非她掙的錢足夠 讓她開一間小店,做點小生意,她是不會貿然行動,帶著大伙離開馬家的。
只是──在她規畫的藍圖裡,可從來不曾預料中途會殺出這麼一個精明能幹的舅老 爺,倘若他比馬老爺、夫人還壞怎麼辦?
紅葉煩惱地攢緊眉心。
「唉!不管了、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現在不想煩以後的事。「常春姊姊 ,你說吧!舅老爺來了,夫人都來找我是為了啥事呢?」
「是叫你去打掃西院的那座大院落,夫人說,要把屋子的擺設全都換成新的,還有 ,舅老爺的行頭今兒個便會陸陸續續的送來,她要你趕在明兒個舅老爺來之前,把那屋 子整理到煥然一新的模樣。」
總之,馬夫人又是在出難題讓紅葉去傷腦筋就是了。
「紅葉,你放心吧!我的差事若是忙完了,就過去幫你。」常春安慰道。
「知道了。」紅葉根本不把馬夫人的虐待看成是一回事。
這些年來,她苦頭吃多了,皮也漸漸的被打厚了,她才不怕馬夫人的荼毒虐待呢! 更何況,憑她的「手腳俐落」,她鐵定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很快的就能把屋子打掃乾淨 。
嘿嘿!紅葉很奸的展開了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