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牧師幾十年來為數百對新人證婚過,從來沒遇過這種情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台下略靜了下來,閻鵬朝他使了個眼色後,他若無其事地改問新郎:「閻琮修,不論富有或貧窮,安逸或流離,尊貴或困頓,寬裕或寒苦,你都願意和藍晴依共度一生嗎?」
受邀觀禮的賓客皆屏住氣息,等待新郎的回答。
新郎卻不發一語,直定定地望著牧師。牧師怔了一下,又重複了一次問話,新郎卻還是沉默!
台下賓客靜了數秒,隨即嘩地又是一陣騷動。因為藍、閻兩家一向未有往來,現在兩位新人又在婚禮上擺這種烏龍,使這場婚禮的幕後真相更引人諸多遐想!
藍晴依不禁對身旁的閻琮修感到好奇,原來他也不想娶她嗎?那麼他為什麼還來這裡?也是被架來的嗎?還是……他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新郎、新娘請交換戒指。」不管場面是不是混亂,不管這對新人究竟願不願意共度終生,牧師依照閻鵬及藍鈺清的指示,讓儀式繼續。
藍晴依滿不在乎地側過身與閻琮修相對。她心想反正閻琮修並不想娶她,他一定和她一樣,也會搗亂這一項程序;卻沒想到閻琮修在短短的幾秒內,毫不猶豫、迅速地接過閻母遞給他的戒指,托起藍晴依的手,將戒指套進了她的手指!
藍晴依傻了、慌了,直愣愣的望著手上的鑽戒,鑽戒上每個切面因光線的照射而發出各種繽紛亮麗的顏色,望得她心思全亂!他不是也不想娶她嗎?他明明不願在神面前許下與她共度一生的承諾,為什麼還在她的指上套上鑽戒?天啊!這個懦弱又娘娘腔的男子,在她的指上套上了象徵永生相許的鑽戒——
閻琮修沒等藍晴依回神,逕自自藍父手上接過男方戒指。不過他沒將戒指套進自己手指上,隨手就將戒指放進禮服的口袋裡。當然又引起台下一陣驚呼。
「我在此宣佈,你們已為夫妻。你們的結合是神的旨意,令生今世,永不分離。」牧師現在只想及早結束證婚儀式。」接著,請進行誓約之吻。」
藍晴依仍是怔仲地望著指上的戒指。腦海裡亂烘烘地,沒聽清楚牧師的宣言。
眾人等著新郎親吻新娘,但新娘既未抬起頭嬌媚地等待,新郎亦未有俯過身子、親近新娘的動作,使得原先帶著恭賀心情前來的賓客,在此時完全轉為看戲的心態。
終於,新郎微微低下頭……
當新郎親吻新娘的臉頰時,結婚進行曲再度響起——
然而,閻琮修並非真的親吻藍晴依的臉頰。在嘈雜的人聲與樂聲之中,藍晴依清清楚楚地聽見閻琮修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我不屑!」
* * *
幽幽轉醒,藍晴依惺忪地微睜雙眼。屋內燈光通明得令她一時無法適應,習慣性地伸手抓起棉被蓋住頭——才發現自己穿著禮服睡在床上,裙擺因她不優雅的睡姿而上翻,露出一雙修長的腿。
她伸伸懶腰,翻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裙子又撩起了些,不過她以為只有她一個人在,也就不以為意。
上午離開教堂後,所有賓客移至這家飯店參與婚宴。婚宴由中午一直安排至晚上,但是新人只需在晚宴時再出場便可。
婚宴安排在飯店八摟的宴會廳,藍晴依則在飯店十七摟一間精緻套房裡換裝與休息。她讓設計師幫她換下婚紗禮服,穿上一件粉紫色雪紡紗晚禮服後,便支走設計師和幾位助手,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想事情。
第一,她覺得昨天的飯菜一定有問題——否則她怎會任由他人幫她換衣服、化妝,並被載到了教堂都還不知道?她的父母太自私了,居然對親生女兒耍這種手段!藍晴依覺得好氣!
第二件事是有關於閻琮修在教堂裡對她說的那句話——他不屑。
先令她驚愕的不是那句話的意思,而是他的聲音;他的聲音異乎尋常的好聽!
聲音的好聽與否並不似外貌有確切的形象可以比較,而是較主觀的、較精神層面的,會讓人在心中直接產生正負面印象。而閻琮修的聲音聽起來很專制、很有自主性,而且很有高高在上的權威感——不像是她想像中懦弱無能、帶點女性化嗲勁的聲音。
他說他不屑——是指不屑娶她?或者是不屑吻她?那麼他為什麼接受父母的安排?而且也參加了婚禮,並為她套上了戒指?再者,他說他不屑時的口吻,令她想起那一天和鄭韻雯及溫榮作在荼藝館時的談話。當時鄭韻雯問她是否想看閻琮修的照片時,她也是以那種口吻說「我才不屑咧!」
這兩者之間會有關聯嗎?當時荼藝館裡應該沒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閻琮修不可能知道呀!怎麼會……
或許只是巧合吧!她只能這樣想。
躺在床上想著這些事情不久後,她便輾轉睡去。
「啊——」她極為舒服地又伸展了下四肢,心想這才是真正的休息、真正的睡覺,不像早上醒來時,全身骨頭像被拆了又重裝似地鬆散。
她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微微仰起身子看窗外,窗外天已黑,遠處閃動著盞盞燈火。
藍晴依回過頭望向房內,一個人影嚇了她一跳!閻琮修背對著梳妝抬坐著,腿上擱著一本書,沒有理會藍晴依發現他竟也在房裡時的一聲驚呼。
驚嚇過後便生怨對。藍晴依心想,這個人在房子裡也不出點聲,存心嚇人嘛!而且,還是個不懂禮儀、不體貼的人!她在心中暗罵。因為當他進房,見著她在睡覺,竟將大燈開得通亮,也沒有拿條棉被幫她蓋上。
藍晴依坐起身子,忙將裙擺拉好。盯著閻琮修低首看書的姿勢,等他發現她已醒了過來。但閻琮修卻還是沒抬起頭理她。
沒有人會覺得被忽視的感覺是好受的。
藍晴依發聲:「幾點了?」
閻琮修或許是太過沉迷於書中,沒有聽見她的發問。
「幾點了?」藍晴依又大聲地問了一次。
閻琮修終於抬起頭——但不是望向她。他看著牆上的鐘,卻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似乎是告訴她時鐘就在那裡,自己不會看哪!
「我要是看得清楚就不必問你了!」藍晴依咕噥著。她瞇起眼試著看清楚牆上鐘錶的時針、分針,但眼前的事物在瞇起眼後仍是呈現模糊狀態。
這個人真是!藍晴依有些惱怒,他開個口告訴她現在究竟幾點了,有那麼難嗎?
藍晴依下了床,走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他的左手,拉起衣袖看他的手腕——沒有!再看他的右手,還是沒有!
這人……她對他的印象簡直壞到極點了。除了他的聲音之外。一個不戴表的人,表示他不重視時間、沒有時間觀念,當然也就不會守時;而不會守時的人,必然也不會守信!這種人在商界怎麼可能混得下去?
她退後了兩步,告訴他說:「我要下去了!」她走到門口,等了一下,見他沒有起身陪她一起下去的意思,遂甩上門,走向電梯。
「哼!耍帥、裝酷?故作傲慢樣!還不是像個木偶似的被父母親控制在手中!」藍晴依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進了電梯。
在電梯一里,她統合了一下對閻琮修的所有評語——懦弱無能、心理變態、性格缺陷、沒個性、沒腦筋、娘娘腔(還有可能是個GAY),既不體貼更不懂得禮儀、無信無義——她已經瞭解為什麼他的父母親急著幫他找老婆了!
而且這種懦弱的人,最怕別人看出來他凡事只能依賴父母決定,所以剛才他在房裡怪裡怪氣的樣子也不難理解。
電梯在八樓停了下來,一踏出電梯,就有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子朝她走過來。
「小姐,你終於出現了!」
「鄭韻雯!」她驚喊,「你居然穿了禮服!」
「還不是你害的!拿去吧!」鄭韻雯遞給她一個小紙袋。
「眼鏡?」袋子裡裝著一副琥珀色細框眼鏡,一副隱形眼鏡。她立刻戴上細框眼鏡,眼前的鄭韻雯令人眼睛一亮,「天啊!你真美!」
鄭韻雯穿了件V字領的絲質長裙,雪白的肩膀令人讚歎;上半部合身的剪裁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她的頭髮也經過整理了,似乎上了些發雕,顯現出微卷的波浪,額前也垂著劉海。不過她還是沒化妝,素淨著一張臉,但真的很美!
「很美,可是很像是來參加喪禮的!」藍晴依故意這麼說。
「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所以你說我是來參加喪禮的倒也沒什麼不對!」
藍晴依嘟起嘴,「真損!」
「知道就好!」鄭韻雯敲敲她的額,道:「傍晚我看到報紙才知道你今天結婚,我馬上就趕過來。結果服務台說我服裝不整,把我轟了出去!我才在附近禮服店租了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