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的她居然已婚!(天殺的!她怎麼可能有人要?!)
第六章
「咳咳咳……咳咳咳……」在一連串習慣性地打噴嚏完後,接著是摧心肝也似的猛咳。這是龍家客房裡每天必有的景象。
龍九好奇頗久了,只知道嚴老爹長期為宿疾所苦,一直沒法根治。他今日如常在早晨練武一個時辰,完畢後便往客房這邊走來。趁還沒有其它事找來,他是該拜訪一下嚴茉甦的雙親,以便釐清他對她愈來愈多的疑惑。
這個女人,身上有怎樣的故事呢?
幾位女眷正坐在廳堂裡,見他進門,連忙起身相迎。
「龍九爺,怎麼過來了?有何吩咐嗎?若有事,叫人過來喚一聲也就是了,怎好勞您親自走來……」嚴母惶恐地招呼著,一邊還忙著倒茶。
「別忙,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請坐。」他清淡的口氣裡有不容違逆的威嚴,教嚴母立刻乖乖在椅子上安坐。
而兩名小姑娘早已退到內室裡去,謹守閨女的禮教。
龍九看了下屋裡的擺設,問:
「住下這些天,可有什麼缺乏與不周延的地方?」
嚴母恭謹道:
「沒的,沒什麼缺乏,一切都周到得緊。多謝九爺的關照。」
「嚴老爺身子骨似乎頗虛弱,是怎樣的情況呢?」
提及這個,嚴母叨叨地說著:
「是一些鼻竇方面的毛病。原本不算嚴重的,但因為一直沒能根治,逐漸變成現下這樣,連心肺也給癆病了。尤其江南一帶多潮濕,讓茉甦她爹已經沒法躺著入眠了,連好好睡一覺都是奢想。」
「沒找過大夫尋求根治藥方嗎?」他又問。
「一直有在找,但都沒太大的成效。只能靠著一些昂貴的藥劑方來抑制病症加重,其它也就聽天由命了。」
昂貴的藥?龍九心裡頗有思量,以閒聊的口氣道:
「老夫人好福氣,有能幹的女婿與女兒經營起這麼一間遠近知名的學堂,龍九好生佩服。」
嚴母苦笑地搖頭,歎了一口氣。
「這兩個孩子也是命苦,這幾年的波折下來,好看的只是門面,哪有什麼其它可說的?」
「哦?這是怎麼說呢?」他看得出來嚴母是平凡老實的婦人,沒有她女兒那般的機警與利舌。是一個方便打探的對象。
「唉!這怎麼說好……」嚴母歎了又歎,不好意思說出那些令人難受的往事,都已經過去啦,不去想,日子會舒心許多。
龍九露出少有的關懷神情,聲音更輕柔地道:
「請別見怪,龍九無意探老夫人隱私,只是因為欽服洛華兄夫婦的辦學精神,又覺得他們似乎為一些事情所苦,忍不住想來瞭解一下,或許有龍九幫上忙的地方。當然也許是龍九多慮了,也請老夫人見諒。」他拱手說著。
嚴母連忙擺手低呼,受寵若驚的,立即將所有事情都滔滔不絕倒了出來:
「不敢當!不敢當!龍九爺千萬別折煞老身啦!事實上那些事也沒有什麼的,就拿我家來說吧,也不過是茉甦她爹給騙了錢,那人發達了卻不認帳。那人是茉甦當初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叫彭風的,說是要先立業再成家。茉甦她爹不疑有它,拿出家裡幾十年的積蓄,連房地契都去抵押,湊了一百兩銀子給那彭風上京城做生意。幾年後那人是成功了,還回鄉偷偷接了家人去享福,卻翻臉不認我們這親家。唉!茉甦她爹當然是吞不下這口氣,我們舉家勞頓去京城,就是要討回一個公道。卻給他們轟了出來,並且奚落了一頓,說什麼我們這窮酸破落戶,也妄想高攀他們富貴的……唉!反正就是嫌棄我們,說我們配不上錦衣玉食啦!氣得茉甦她爹都給嘔血了。」邊說還邊拭淚,好久沒說這樣的辛酸了,忍不住又一陣悲從中來。
「是這樣嗎?真是不幸的遭遇。」隨口安慰。
原來這就是她堅持要濃妝艷抹的原因。她被擊潰的自尊以這樣的方式來修補,雖然是不忍卒睹的,但那意義總是到了。
「可不是,當時我們身上的盤纏用盡,茉甦她爹又重病,還以為會病死在京城呢!幸而我們遇到了洛華,她可好心了,安頓我們一家子,還……」
龍九技巧地打斷嚴母偏題的贅述。
「可不是嗎,才子佳人通常是這麼邂逅的。於是他們因此成親是嗎?」
「嗯嗯……噯。」
嚴母突然一陣難以啟齒,含糊地應著。正巧房裡頭又傳出劇咳聲,讓兩人沒再對此談論下去。
「真不好意思,我家老爺……」
「方便讓龍九探望老爺子嗎?」他問。
嚴母連忙應是。「當然可以,請跟我進來!」
龍九緩步跟在後頭,習慣所有人對他這般唯唯諾諾、戰戰兢兢。所以說那個從沒給他好臉色看的嚴茉甦,實在是一個異類──非常不知死活的那一種。垂眸看了眼自己帶傷的手臂,那裡還記憶著昨日她的一掌之仇。
這仇,可得慢慢來算哪!他微撇唇角,笑得不懷好意。
※ ※ ※
自從接下龍九的委託之後,嚴茉甦只容許自己用三天時間來哀悼誤上賊船的不幸,然後便要開始解決龍家嚴重的財務問題。
雖然與龍九總是水火不容地鬥嘴,但倒也達成了一些共識。至少在財務方面,他是同意全權由她處置,不過問的。他這人缺點比海水還多,但任用人之後便願意完全放灌這點,算是微乎其微的可取。
理財這東西,沒有太大的學問,也不過就是開源與節流罷了!於是她開始整頓了──
廚房。
「什麼!每天的魚、肉等主菜減半?這怎麼成!」廚娘驚聲尖叫。
「怎麼不成?每日上桌的全鴨,改為片鴨,一隻鴨子便可擺兩桌。再多烤一些薄燒餅、擱些甜醬在桌上,也就十分飽足了。還有,雞鴨魚肉等,無須每日齊備四樣,改為兩樣就成了。」嚴茉甦讓小廝撤走廚房裡一半的食材。讓原本每天必定塞滿五大籮筐食材的一角,頓時空蕩蕩起來。
望著那群扛著食材遠去的背影,廚房裡的人全部傻眼,不知道該怎麼以這些稀少的東西煮出足以餵飽一屋子人的食物。
帳房。
「嗄?!每月給少爺小姐的月例錢要暫時停止?這怎麼成?出門在外,身邊怎麼可以沒錢傍身?劉夫人,要不,就減半好了,把原本的三十兩改為十五兩,你看如何?」龍總管,同時也是以前身兼帳房的老好人,立即替自家主子求情。他來龍家三、四十年,眼睜睜看著龍家一日不如一日,少爺們的月錢從以前的三五百兩,縮節為如今的三十兩,已是百般不堪,豈容淪落到完全沒有的地步……
嚴茉甦左手捧帳冊,右手執筆,專心低頭紀錄著,只道:
「不可,必須全部取消。以後有急用可向帳房支領,而所謂的「急」,則必須經過我認可。我可不想再看到宅子裡出現什麼五十兩一顆的驚世奇石、八十兩一對的貴妃門環。」
「那那那……那是風雅呀!赫──」總管猛被射過來的目光震懾住。好……好凌厲的一雙眼,嚇人哪!
「風雅?龍總管,風雅,是有錢人的閒趣、窮人的笑話。你說,你這龍家現在是有錢人還是窮人呢?」微笑,陰森森的微笑。
事實擺在眼前,龍總管只能無言地認了個「窮」字。
※ ※ ※
龍宅裡。
「怎麼不點燈呀?整條長廊黑抹抹的,怪嚇人呢!」有人在夜裡嬌呼。
「小姐,奴婢在前頭給你掌燈引路,小心腳下呵。」
「這算什麼?怎麼看得清路呀!會跌跤的……哎喲!」跌跤了。
然後,不僅生活用度大量縮節,連要張紙、裁塊布,都得登記用途,也不許灶房的火老生著等人用,平常隨處可見的點心也不再每個房間都放,供人取食,全放在一個大食櫃裡,想吃再來取……諸如此類的不便,終於使得龍家上下,從主子到傭僕,一塊叫苦連天,覺得天崩地裂,飽受荼毒呀!
而這甚至還不是最過份的呢!
真正的過份是──
「你要做什麼!」這是龍家老二的疑問。
龍老二是個斯文人,一輩子沒大聲說話過,所以當他生氣質問人時,也是一陣春風也似的拂過來。
「是呀,你做什麼呢?」龍二少奶奶也是一樣的柔聲質問。夫妻倆就窩在書房角落,手握著手彼此壯膽,一同面對這個把龍家搞得雞飛狗跳的惡煞女。
嚴茉甦嘖嘖有聲地看著這問小書齋裡的字畫。
牆上掛的、架上擱著的、桌上攤著的、牆邊堆著的……很多很多很多呀!而且那字那畫都美得緊,連她這種肚子裡沒幾滴墨水的人都會深深欣賞,覺得很美觀,想必拿出去販售可以獲得極高利潤呀!真是發現了一條上佳財路呀!
「二公子,聽說你們兄弟都有份差事做,想必您的差事便是給人作畫寫字了?」嚴茉甦肚子裡的算盤當下打得劈哩啪啦響。他們一定是不懂得幫自己打出聲名呀!不然這畫,隨便賣出去一幅,也可以賣個數十兩吧!滿屋子的作品賣出去,還怕這龍家有什麼財務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