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什麼差別,我乾脆回去吃菜喝湯好了,雖然我也蠻氣你不聲不響地在我們飯菜裡下藥。不過,既然是為了我們好,我也不應該太挑剔,你說是吧!"納蘭打了一個哈哈,採取不合作的態度。
"納蘭,你喝是不喝?"任翔的雙眼瞇了起來。
"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納蘭跑到樹林裡去了。
剎那間,樹林成了他倆施展輕功之地,兩道衣衫飄飄的身影在空中追逐得不亦樂乎。
任翔終於開始對這番邦公主另眼相看,好幾次他幾乎要揪住她的衣角,卻被她在千鈞一髮之際飛走。在驚愕之餘,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幾分本事。
納蘭一邊飛躍,一邊不停說著:"任翔,我看你是老囉!這麼一點距離你都追不上我,還稱什麼天下第一遊俠,我看是天下第一笨俠。"
她看準了他的輕功路線,躍上樹梢,站在那裡高高地望著,只見任翔果然飛奔而來。
他抬頭望向納蘭得意洋洋的視線,驀地被惹毛了,堂堂遊俠竟然被一個小丫頭恥笑,太沒面子了吧!
一股內勁貫注在足底的湧泉穴,他猛然往上彈跳。
突然,他的內勁頓失,往下一沉,臨危之中草率地挑了一根細枝踏穩腳步,卻在細枝折斷時,提起內力,踏上另外一根樹幹。
奇怪,在那一瞬間,為何他的內勁全失?
他皺緊劍眉,苦思不得其解。最近他只不過累了點,沒病沒痛的,沒理由他會如此虛弱。
納蘭站在上面,還以為他是武藝欠佳,躍不到頂上而寬容大量、笑嘻嘻地出現在他面前:"好啦!別面壁思過了,本姑娘原諒你的學藝不精就是。看,已經下雨了,我們一定得站在樹上被雨淋嗎?"
任翔回過神來,頰上正好被雨水滴到。"走吧,此處不宜狗留,連狗都不能留,何況是人呢!"他拉著納蘭,一路往外跑。
納蘭側著頭想了想:"有這句話嗎?我怎麼沒學過?"
"當然有,說不定是你不用功,把它還給夫子了。"任翔振振有辭地說,當然,在這一路上,他仍不死心地要她喝下苦苦的藥汁。
而納蘭,當然抵死不從囉!
* * * * * * *
任翔終於沒辜負關西四虎的厚望,除了已回天乏術的村民外,其它的人全被救活,而且病情也在控制之中。
臨行那天,他們全都趕來,重情重義的四虎更是攙扶著老父前來:"任大俠,你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將來如果有機會,我們一定會報答的。"
任翔攙住他們欲下跪的身子:"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再說個謝字,我可要罵人囉!"
他們全是鐵錚錚的漢子,自然知道此後關西四虎是欠了任翔一個天大的恩情。
至於黃金鼎,更是無人再提起。
納蘭花了些許銀兩,從鄰村買來三匹駿馬。他們正要上馬趕路時,小倪衝出來,塞給任翔兩粒晶瑩渾圓的玉石子。
"叔叔,這個給你,你一定要記得小倪,要回來看小倪喔!"
任翔彎下身,凝視她紅通通的小鼻頭,心中也充滿不捨:"小倪,要乖乖聽四虎哥哥的話,叔叔會回來看你的。"
"嗯!我要跟叔叔一樣,成為把脈開藥方的好醫生。"小倪發著小小的誓言。
"那很好啊!有空,叔叔會教你的。"任翔摸摸她的頭,笑著許諾善意的謊言。天知道,他已這樣安慰過多少顆心。
納蘭白了他一眼,不知怎地,就是知道任翔此刻在想什麼,她彎下腰問道:"小泥,那姐姐呢?你想不想姐姐?"
"想,當然想。"小倪忙不迭地點頭,又有些為難,"可是,我只有兩顆玉石子,全給叔叔了,要不然,我去要回來一顆送你。"
她天真地想公平對待,哪知道納蘭古玩奇珍看到不想看了。"小泥,沒關係的,任翔比較愛財,還是給他好了。"
"喂!別把我說得好像守財奴似的。"任翔抗辯道,"我才不是這麼小氣的人!喏,拿去,我們一人一粒,小倪,你不會感到為難了吧!"
他不等納蘭拒絕,硬是塞了一粒給她。小倪由衷地笑了。這抹純真燦爛的笑容,還是納蘭第一次見到,她有些動容地把玉石子放在手絹中仔細包好,揣在懷中。
"小倪,我們要走了,自己保重。"任翔再次摸摸她的頭,微笑著說。
而納蘭抱了抱她,在她粉撲撲的臉頰印下一吻:"小倪,我們會回來看你的,要是任翔忘了,我會提醒他。"
就在小倪依依不捨的送別中,他們和韋端三人跨上馬,快馬加鞭地趕往鏢局裡了。
一路上,任翔和納蘭是出奇的安靜,倒讓韋端好不自在,許久不曾耳根如此清靜了。
納蘭還兀自沉浸在那個小村莊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平復,而任翔竟然發現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他千方百計將納蘭和韋端與其它病人隔離,為的就是怕他們被瘟疫傳染,沒想到,他竟忘了他自己。
這幾天不眠不休地與病人相處,他自忖已經夠小心了,卻還是被病菌感染。那天在林子裡內勁突然全失,想來也是因為病菌阻礙了真氣的運行。
他拭去滿頭冷汗,感覺身子愈來愈虛弱,口舌也愈來愈干,但他不敢休息,生怕韋端的小兒子撐不住,他更不敢靠他們太近,生怕他們也被傳染。所以,他獨睡獨飲,不跟他們同桌共食,一路上,除了些許必要的問候外,他一概沉默。
納蘭吆喝一聲,驅馬奔近他身旁:"喂,任翔,你這一路上怎麼這麼陰陽怪氣的?誰惹你啦!"
任翔別過臉去,不讓她見到他蒼白的臉色:"沒什麼,你別胡猜。"
"當真沒有嗎?你最近很少笑耶!"納蘭心中閃過一絲焦灼,快得連她自己也沒能理清就消失了。
"我本來就是很嚴肅的人。"他隨口答道。
"胡說,誰不知道你的修養最好,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你從來不擔心,頂多揶揄幾下,談笑自若地把事情解決了。"納蘭策馬繞到他面前,硬是逼他停了下來,"現在,你臉上明顯寫著'我有天大的事',還不肯爽快地說出來,婆婆媽媽的,教人看不過去。"
任翔颯爽俊雅的眉宇寫滿拒絕再談的意味。開什麼玩笑,此刻把真相說出來,不嚇壞他們才怪。
所以,他堅持嘴硬:"沒事就是沒事。"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他默默地在心裡加上這麼一句。
他偏過馬頭:"老伯,威遠鏢局就快到了吧?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在這附近了。"
"到了,到了。"韋端對他倆的鬥嘴沒啥興趣,他只想如何讓這段路愈短愈好,"再過十里路,就能看到鏢局的大門。"
最好如此,任翔發現他也只能再撐這幾里路了。
納蘭控訴的眼光投向他的後頸,敏銳地知道他有事,但為何不爽快地說出來呢?
因為找不到答案,所以,她只好歸咎成中原人拖泥帶水的毛病。看慣父母相處之道,她多少也瞭解一些。
等著瞧吧!她一定會讓他乖乖棄械投降的!納蘭唇邊掠過一抹自信滿滿的微笑,隨他們進入威遠鏢局了。
* * *
威遠鏢局,北方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外表倒是裝潢得樸實堅厚,只有門前的兩隻大石獅,透露了鏢局主人的氣勢與權貴。
接過下人捧上來的茶碗,任翔沉吟一會兒,突然笑開了臉:"官窯茶杯?威遠鏢局好大的面子,竟讓任某使用這御用的杯子。你們不怕殺頭,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嗯!花靈芝,西域進貢的好茶,任某今天總算開了洋葷。"
他先是聞香,再細細品嚐,俊逸的臉龐瞧不出任何表情,但那雙漸陰冷深沉的雙眸,卻教人看了不禁打起寒顫。
他,任翔,不喜歡被人騙,尤其是被假扮擔心愛子的慈祥父親所騙。
為什麼呢?或許因為他自幼失去雙親吧!
韋端一骨碌地跪在地上磕頭謝罪:"任大俠,請你原諒我有說不出的苦衷,其實見你的,是另有其人。"
納蘭還在狀況外,她好心地扶起韋端:"韋叔叔,有話好說嘛!別這樣,快起來……"
突然,從內堂走出一對相貌高雅的中年夫婦。他們走到任翔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男的開口說:"任大俠,非常冒昧用此下策把你請來,實在是小兒身染怪病,若不用此法,我韓嘯天怕你不肯來。"
任翔懶洋洋地笑道:"既是老大哥的事,說什麼都得來,不是嗎?"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他們好像久別重逢的朋友?
納蘭拉拉韋端的衣袖,問:"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