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吧!」男人送她一腳,正好將她踢出窗外,「小鬼,記得被退貨前先把我那把大刀拿回來。」這個才重要。
店小二心中一直很不安,不知道上頭混亂成什麼樣了,於是假借添酒之名再度上樓來,一抬眼,正好瞧見男人將那名女子踹下樓的畫面,他先是一怔,然後放聲大喊——「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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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裴知非望著高聳漆黑的圍牆歎息,只是幾步的距離,她和他卻好像隔了很遠很遠。
—來到這裡,她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腳步加快,翻過圍牆,來到屬於他們的房間。
到底不是大家閨秀,她沒有細想自己該以什麼借口回來,更沒有去想要向任何人交代自己的行蹤,她只是直覺的想要見他。
燈還亮著,可見房裡的人還沒睡。
裴知非眼前起了薄霧,再也按捺不住想見褚上揚的心,就算明知會惹他厭煩,她也顧不得了。
她站在門前,卻在觸到門板的剎那,屋裡細微的交談聲飄進耳裡,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一直屏著呼吸。
沒出息,竟在此刻退縮了!直到縮在窗邊的角落,她才真正的意識到,她其實很害怕,所以寧可躲著,拖延攤牌的時間。
她側耳仔細聆聽,卻發現自己心跳如擂鼓。
「大哥,你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私下托人去打聽了,聖上已經降了楊照的罪,也一再地暗示你的婚事就這樣了,反正他不會再給你指婚,不過,你不能一直臥病不上朝,時間久了,任誰都會不悅,何況,說不定你的等待只是一場空啊!」
褚上揚淡淡的一笑,一開口又是一陣輕咳,「怎麼會是一場空呢?非非會回來拿屬於她的東西,而我屬於她,她當然不會責之不理,問陽,你不用每晚陪我,我沒事的。」
「他屬於我?」牆外的裴知非眉一挑。讀書人就是不一樣,連拒絕的話都說得這麼好聽,刀是得拿,不過人呢?還能再搶一次嗎?
偷盜本來就是不對的呀!
「你沒事?我可一點都看不出來。大哥,你別傻了,就算你執意要等她,也不能把身體弄成這樣子啊!」
「弄成哪樣子?」裴知非訝異極了。他變成什麼樣了?是好還是不好?她急死了,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紙窗上戳洞。
褚上揚捧著一碗補湯,美麗的瞳眸只容得下那把大刀,「我不是有意的,以前跟非非在一起時,冷了、熱了,有她照料;穿的、用的,有她張羅,久了,連我都不知道失去她的日子竟然這麼難熬。」
說著,他又輕咳了起來,褚問陽連忙扶住他,為他拍背順氣。
天哪!裴知非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半個月不見,他竟然把自己折磨成只剩半口氣的憔悴模樣!她呆了,到底怎麼了?
「問陽,你再去幫我跟爹娘說說,好不好?」褚上揚俊臉泛紅,眼中充滿期待,「我有預感,非非在某個地方等我,只要我用心去找,一定會找到的。」
「大哥,別鬧了,看你這個樣子……」褚問陽還是堅決的搖搖頭。
「我很好,真的,我都想過了,我是在江南遇到非非,她的人緣很好,認識不少朋友,我可以向他們打聽,說不定他們會告訴我,如果他們不肯說,我就求他們。」
他垂下頭,神情認真地道:「你瞧,我沒有瘋,我的思路很清楚,對吧?我沒有……病糊塗了。」
裴知非捂著雙唇,圓瞠的大眼充滿濕意,忍不住地心口揪疼。
他在找她,他瘋狂的在找她,他沒有不要她,他甚至還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唉!大哥,你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吧!」還說沒病糊塗,光聽他那些話就讓人心驚膽戰,他到底有沒有想過,他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褚上揚咬著下唇,「你還是不肯幫我。」
「大哥……」
「我自己去找……」
此時,房門被推了開來,一個身影站在門邊,脫口說道:「不用找了,我自己來了。」
「非非。」褚上揚欣喜的驚喊,掀被就要下床,卻教褚問陽擋住。
「大哥,你別這樣,好歹也該想想自己的身子。你這麼激動,待會兒又要昏倒了。」安頓好褚上揚之後,他轉頭看向裴知非,「嫂子,我知道這麼問很失禮,不過,你這趟回來,是要來拿回這把大刀的嗎?」
是嗎?褚上揚驚愕的瞧著她,雙手不自覺的緊緊握住那把大刀,「是嗎?非非,你是來拿回大刀的嗎?」
「是。」她沉默了會兒,想說的話卻難以出口。
「真是這樣嗎?哦!對!我早就想到的,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放開這把大刀,你……」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你可不可以……」
「如何?」裴知非悶哼了聲,心裡佔滿深沉的痛。
「不要把刀帶走。」他哀求的望著她。
「那是我爹的刀,刀魔裴剛的刀。」
「我知道,可是……」褚上揚虛弱的笑了笑,在褚問陽的協助下,終於顫巍巍的下了床,一步步走向她,「只要這把刀還在我這裡,你就會回來,是吧?我明白你很珍視這把刀……甚於我,所以我求你……不要帶走這把刀,讓我還有機會看看你。」
「你還要見我做什麼?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想法,何況,堂堂一個尚書郎配一個江湖大盜的女兒是委屈你了。」裴知非帥氣的一甩頭,長痛不如短痛,什麼叫做現實,她可明白得很。
「不,為了你,我可以不做尚書。」
「大哥。」瞧他說的是什麼話,聖上一定會震怒的。
「說得倒好聽。上揚,你是聖上最器重的才子,也是聖上心目中的駙馬人選,雖然我很生氣,但這是事實,而我爹是朝廷緝拿的刀魔裴剛,這也是事實。總有一天,你會因為這個理由嫌棄我,我……」她說得正激動,卻見到他蒼白著臉直接倒下。
「上揚。」她大驚,大嚷著上前接住他。
褚上揚抬起毫無血色的容顏,用滿含淚霧的眸子注視她,「不,你說的一切,我都無力改變,但在我的心裡,所有的事都沒有你來得重要。」
她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褚上揚見她沉默,心裡更是發慌,顫著手想去抓她的手臂,「非非,我只求你,要走,帶我一起走。」
「大哥,你怎麼說這種話呢?」褚問陽不禁皺眉,再這樣鬧下去,很快就要滿門抄斬了。
褚上揚沒理會他,只是緊緊的交纏著她的手,「非非,你常說我是你搶來的男人,我也不否認了,就這樣吧!你不能丟下我,要走咱們一起走。」
「上揚,你這個笨蛋,是誰說我要走的?我只是……只是……」裴知非猛的撲進他的懷抱,不住地低泣,「你真傻,我只是要跟你攤牌,看你還要不要我嘛!」
天哪!這女人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攤牌呀?嚇人嘛!褚問陽摸摸鼻子,識趣地留下他們兩個去鬧個明白,轉身走出去,還為他們合上門。
褚上揚猶淚眼迷濛地注視她,「你不是要走?」
「不是,當然不是,除非你要趕我走!」她瞪了他半晌,唇角緩緩漾起動人的微笑,「你真傻。」
「我傻嗎?」他怔然,「或許吧!可是我還是不要你離開我。」
她緊緊回抱著他,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一切都在她的懷抱裡,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我有什麼好?我會讓你被人取笑、讓你從小謹守的道德規範受到挑戰、讓你成為聖上面前的罪人……」
「嗄?為什麼會是罪人?」他不解。
「因為你不肯當他的女婿嘛!」她笑望著他,別有用意地道:「我可要先說明白,我最討厭跟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褚上揚溫柔笑道:「我很沒用,應付不來這麼多個女人,而且我這輩子也只會有一個女人,非非,不要再離開我了。」
「可是……」她咬咬唇。
「你說的那些,都不會是我們之間的問題。」
「不,以前我不知道,可是春日宴那天,我終於明白了,在你心中,一直都認為我爹的作為不對,所以我……」她垂下雙眼,囁嚅地道:「所以我……害怕了,怕你嫌棄我。」
褚上揚沉默了半晌,不知該如何表白,突地,他瞥見那把大刀,於是輕掙開她的懷抱,走了幾步,微喘的拿起大刀。
「上揚,你在做什麼?」
他很吃力的拔刀出鞘,努力了一陣子,終於讓刀脫鞘,「非非,過去的事都是我不好,我沒有及時讓你明白我的心意,所以你不知道,其實我根本不在乎你是盜還是賊。」
「啊?」她聽呆了,看他拿著刀朝自己的手劃下,更是嚇了一大跳,「上揚,不要啊!」
好重!褚上揚喘了喘,「我聽問陽說,在江湖上混的人,身上都會有些記號,為了證明我跟你是同樣的,我也要在身上留下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