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順便散散步,吃完晚飯再回去,反正媽也回埔裡了。」
「也好。」
兩人靜靜走了一段路,她首先開口道:「林湘雲回來了。你大哥發了一張帖子給我,要我們一起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我們?」
玉竹打開皮包,拿出紅色的喜帖遞給他,信封上清楚寫著兩人的名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露了餡兒。」她嘟起嘴,有些懊惱。公司的人都相信她完全不知道子惑的去向,只除了俞子城。
「從你沒給他好臉色看那時候。」俞子惑笑著輕啄她一下。他從來就沒想過他和玉竹的事瞞得了大哥。
她詫異地瞪大眼,「你怎麼知道我沒給他好臉色看?」
他指指腦袋,「用這裡想就知道了。你這麼愛我,又老愛替我抱不平,怎麼可能會能他好臉色看。」
「對啦、對啦,人家就是死心眼嘛!」玉竹含嗔帶怨地瞪他一眼,「你說,是我愛你多一點,還是你愛我多一點?」
「你覺得呢?」
「你又耍賴!每次都把問題丟回來給我。」她輕拍他一下以示抗議,但在他沒注意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淺淺的哀愁。其實答案再明白不過,他是她的一切,而她或許只是他的二分之一。
俞子惑沒答話,指腹摩裟著喜帖上的名字。
「你去不去?婚禮在這個星期天舉行。」
「再說吧。」他未置可否,握著她手的大掌微微收緊,心緒飄蕩。
什麼時候他們的名字才能寫在喜帖裡,同時他父親的名字和她母親的名字也並列在喜帖上?還是……他終究只能二選一?
俞子城的婚禮讓公司內許多懷著當副總裁夫人幻想的女職員夢碎,但婚禮當天仍有不少人抱著希望前來,只不過目標已經轉向素有鋼琴王子之稱的俞家老三。就算釣不到身價驚人的金龜婿,有個柔情似水的美男子天天彈琴給自己聽也是挺不錯的。
當然還是有人忠於原味,打定主意非俞子惑不要。
「你覺得他會到?」徐明暄雙手抱胸,冷冷地問著一同站在會場角落的高孟樺。
「直覺。
「直覺是最不可靠的東西。」
高孟樺斜睨她一眼,反唇相譏,「你不也來了,難不成你是得到內幕消息,確定他會出現?」
「常理判斷。」
「哈!」高孟樺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他的行為能用常理判斷?那麻煩你用『常理』判斷一下,他為什麼要把副總裁的位子拱手讓給俞子城。」
徐明暄不悅地瞪她一眼,偏又無話可說。要不是她哥哥婚禮那天俞子惑來的時候,她哥哥竟然沒通知她,不然她早就見到他了,哪還用得著來參加俞子城的婚禮,跟一堆花癡女在這兒耗。
「喂,她也來了。」
「誰?」徐朗暄挑高秀眉。
高孟樺朝另一邊角落努了努嘴,「你想還會有誰?
我會沒事提一些阿貓阿狗來跟你閒扯嗎?我可不記得我們有這麼好的交情。「
徐明暄循著她指的方向著去,「唐玉竹會來有什麼好奇怪的,再怎麼說她也是副總裁秘書,上司結婚當然要來。」
「又是常理判斷?」高孟樺再次嘲弄道,「你要是真的相信她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未免太天真了。」
「怎麼說?」
「你應該還記得之前公司裡的人說她腳踏兩條船的事吧,無風不起浪……」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徐明暄不屑地冷哼一聲。「我只知道那件事是公司裡某個長舌婦故意造謠生事。」
高孟樺杏眼圓睜,「你罵我是長舌婦?」
「我可沒指名道姓說那長舌婦是誰,是你自個兒對號入座,我也沒辦法。」徐明暄撇撇嘴,狠狠將她一軍。
「你——」高孟樺頓時氣結。
「我要丟捧花了!」新娘站上平台,朝眾人喊道。
霎時,現場所有未婚女子全一個勁兒地往前擠,連原本鬥得厲害的兩人,也極有默契地同時邁開步伐走向平台。
「你也要搶捧花?」高孟樺橫她一眼,腳下移動的速度不變。
「你不也一樣。」徐明暄輕扯嘴唇,冷冷一笑,指著硬被人潮推擠到前面的玉竹。「最重要的是別讓她拿到」
「同意」。
在一陣驚呼聲中,兩人還來不及伸手去搶,美麗的新娘棒花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後,穩穩落在玉竹手上。
眾人扼腕地瞪視著尚搞不清楚狀況的玉竹。
「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個新娘!」新娘揚起嘴角,對著玉竹笑道,喚回她呆滯的意識。
怎麼可能!玉竹暗自苦笑。新娘的祝福反倒讓她心中備感酸澀,手中的捧花忽然變得有些灼熱,讓她想拋開偏又捨不得。
她垂下手,握著捧花的手微微鬆開幾分,但之後卻又抓得更緊、更牢。
幾次嘗試之後,她放棄掙扎,任由自己將那一丁點可笑的期待寄托在美麗的新娘棒花上。
在眾人艷羨又嫉妒的目光中,她躲開熱鬧的婚禮會場,走向停車場。
「跟過去?」高孟樺挑眉問著站在一旁的徐明喧。
「沒意見。」
兩人小心翼翼地跟著玉竹走進停車場。
停車場內只有一名戴著深色墨鏡的男子斜倚著一輛看來十分眼熟的黑色BMW轎車。
「你撿到新娘捧花了。」清冷的聲音隨著微風淡淡傳來,卻同時震傻了在角落窺探的兩人。
「難道真的是無風不起浪?」徐明暄喃喃自語,忽地回過頭,用力搖晃身旁的高孟樺。「你不是人事部的經理嗎?去查查看她到底是什麼人!」
「好……你別掐我……咳咳咳……」高孟樺用力拉開她的手,重重咳了幾聲,順暢呼吸。
「她憑什麼跟他在一起?」徐明暄的一雙美眸幾乎要噴出火。論長相、論學歷與能力,甚至憑她哥哥和俞子惑的交情,唐玉竹根本沒有半點贏得了她,為什麼俞子惑會選擇唐玉竹,卻對她連理也不想理?她不甘心啊!
「我也很想知道。」高孟樺暗暗咬牙。心中翻騰的怒火非關情愛,只因不甘。
他的不快樂愈來愈明顯,讓玉竹想要繼續欺騙自己也做不到。
子惑總是要她別多想,說他樂得能放下俞氏企業這個重據,好好享受不用看公文、不用開會應酬的輕鬆口子。如果她不夠瞭解他,或許會相信他的說法,相信他真的喜歡這種悠閒的生活,可是從他日漸黯淡的眸光,從他益發勉強的笑容,她讀出他的不快樂。
是該讓他重回他的世界了,但她卻還自私地想將他多留在自己世界中一段日子,不用太久,再幾天就好……然後他回俞家,她回埔裡。
俞子城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無意和子惑爭總裁的位子,所以子惑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可以當上俞氏企業的總裁,繼續他喜愛的工作,只是秘書勢必得換個人當了。
玉竹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鼻酸,她連忙抬起頭,將淚水眨回眼底。
她彎下身,拎起兩袋垃圾,走向玄關。
「玉竹,你去哪兒?」
「我拿垃圾去丟。」她低著頭說,怕他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
「我拿去丟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得多運動,不然會變胖。」說完她換上外出拖鞋,打開鐵門走下樓梯。
才剛走出公寓大門,玉竹的淚水就忍不住決堤。她站在路燈旁,放下手中的垃圾袋,用力抹去兩腮的淚水,但淚水卻愈擦愈多,直掉個沒完沒了。
「別哭了!」她大聲斥喝自己,「你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只要把他留在身邊就好,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可是……他做不到!玉竹緩緩蹲下身,雙手環抱住自己,痛哭失聲。因為太愛他,所以沒有辦法對他的不快樂視而不見。
昏黃朦朧的月光斜斜照入三樓公寓的陽台,俞子惑蹙緊濃眉,怔怔地望著路燈下蜷縮哭泣的身影。
「別那麼懂我不好嗎?」他輕聲道。最起碼只有他一個人在掙扎,他一個人在受苦。
「我爸很愛我媽,」俞子惑望著母親墓前鮮嫩的白玫瑰,緩緩說道,「他總說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心裡老想著玩。坦白說,我是四個孩子中最悶的一個,也是最不像她的一個,可是她不論去哪兒,總愛帶著我一起去。很奇怪,是不是?」
玉竹抬起頭,凝望著他的側臉,「不奇怪,因為你最像她最愛的男人。」
「或許吧,我跟我爸一樣有著討人厭的倔脾氣。」
他淺淺一笑,思緒再次飄回多年前的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年去救詩奕的人是我,或許我爸就不會那麼難過了。要是事情可以重來,我——」
她摀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如果躺在這裡的人是你,你想你母親會高興嗎?她會原諒自己嗎?不,不會的,她會寧願死的是自己。這件悲劇唯一有錯的只有我父親,因為他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卻造成永遠無可挽回的傷害。事情發生後,他一直在自責,可是再怎麼自責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就算你父親一輩子都無法原諒我們一家人,我也可以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