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套一套仔細檢查是否有破損或褪色,最後來到明年初將要展示的「天使羽翼」前
「天使羽翼」的設計突破傳統緞面禮服加以蕾絲點綴的俗套,大膽的以柔軟蓬鬆的羽毛縫製而成,整套禮服的縫製、剪裁全部由屠軍一手包辦。為了將上千片的羽毛精巧無瑕地連綴起來,幾乎花去他半年的時間,而呈現出的效果正如他所預期的完美。純白色的禮服採取露肩設計,兩片由三千餘片羽毛縫製成的羽翼由胸前橫跨裸肩垂墜至地面,裙身混合歐式長袍的特性,合身但不會給人繃緊的壓迫感。頭紗部分仿自天使的光圈,但仍以羽毛製成,連接處綴以零點五克拉的真鑽,足足二十顆。
他輕撫著禮服上細滑的羽毛,喃喃道:「小蓉,我替你的禮服找到一個複製品來試穿。她跟你差不多高,一樣的心型臉,一樣的笑容,雖然她永遠都比不上你,不過夠像了。天沼那傢伙說我不該把她捲入自己的複製遊戲中,你覺得呢?還是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妄想複製你?你是獨一無二的,就算能找到一個面容百分之一百相似的人,也複製不了你溫柔的靈魂。沒有你的靈魂的複製品總是令人乏味的。」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中的苦痛滿溢著。
「時候不早了,小蓉,你也該睡了,晚安。」屠軍鎖上房間的門,走出工作室。
「屠先生,您要走啦!」巡邏的警衛在電梯口向屠軍打了聲招呼。
「嗯。」屠軍朝他微點頭,算是回了禮。
對他公司大多數的員工而言,他是相當和藹可親的,只有背叛他的人才知道在他和善的外表下有多麼殘忍;一旦背叛他,他的報復將會使背叛者寧可一死以求得解脫。
屠軍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走出電梯就是他的專屬車位。地下停車場有兩個出口,通常他都是從東面出口離開,直接往別墅方向回去。那天他莫名的厭倦了一成不變的路程,改從西面出口離開,橫越了整個市中心,結果讓他意外的撿回一個快凍僵的「天使」。天沼一直以為他是故意安排的,其實他真是無辜得很,就算他能安排經過那條街,也不可能恰好算準她那天會蹲在大廈外頭吧?天沼實在把他的能力神化了。
想到這,他笑了笑,方向盤一轉,決定再次從西面出口回去。然而出了停車場,他卻臨時改變心意,順著行車方向繞到公司大門口。
一個蜷縮在大門邊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微弱的燈光照映下,那身影看來竟有點眼熟。
屠軍瞇細眼,仔細辨認了幾秒鐘,最後長歎一聲,將車靠在人行道旁。
「不是告訴過你,怕冷就則亂跑。」他拾起蜷縮成球狀的人兒,扔進溫暖的跑車內,實在不敢相信只要他一從西面出口離開就會「撿」到她。
羽容抬頭看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中依稀閃過彷彿是「安心」的情緒。
「給我個理由,為什麼你會『流浪』到這裡?從你家到這裡起碼要十分鐘的車程。」
「我來找你的。」
屠軍聞言,濃眉微揚,「找我做什麼?」
羽容沒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來找他,小莎家就在她家後面兩條街,但亟須安慰的她走出家門後卻毫不猶豫的挑上計程車來我他,完全不在乎他可能已經下班了。她幾乎是篤定的認為他一定會在。
車內的靜默一直持續到兩人下車。
「你家裡有沒有泡麵還是麵包之類的東西?」羽容下車後,輕拉屠軍的衣角,低問道。她從下午去餐廳上班開始,一直到現在,只喝了幾杯白開水,小莎給她的罐裝咖啡還放在背包裹沒帶出來。
「你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吃的?」
「中午十二點。」
「中午十二點?」屠軍不敢置信的吼了出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晚上十二點了?你以為你是鐵打的嗎?當我的模特兒有那麼可怕,讓你寧願累死、餓死,也不穿我做的衣服?是四百五十萬不是四萬五千塊!就算給你一年的時間去籌,你也湊不出來!」
肉體和心靈兩方面的摧殘讓羽容幾乎累得無力面對他令人雞解的怒氣。她只是跟他要碗泡麵而已,不是嗎?沒有就沒有嘛!何必動那麼大肝火呢。
「我湊到四百五十萬了。」她才說完,就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在她眼前逐漸變形、扭曲,最後漆黑一片。
☆ ☆ ☆
老天!她竟然「又」昏倒了。生平最慘烈的兩次狀況全讓屠軍給遇上了,巧合得讓羽容不禁開始懷疑是否他們兩人磁場相剋,她才會遇到他就昏倒。
羽容睜開眼,瞪著粉紅色的天花板,暫時還沒打算起來。她曾經幻想過屠軍的臥房會是什麼樣子,但是,她絕對沒想到會是這麼淡雅的乳白色和粉紅色的色調,簡直就像是女孩子的房間。莫非……外表看來十足男性化的屠軍,私底下根本就是個「女的」?
可是,留在他枕頭與棉被上的味道又是這麼的男性,沒有摻雜半點脂粉味。羽容想著,又拉高棉被深吸一口氣。她喜歡他的味道,不像有些男人總愛把古龍水倒得滿頭滿身,全是濃嗆刺鼻的味道;而這只是淡淡的,混合了肥皂的清香和他本身獨特的香味,很man,很溫柔。
不過,現在站在房間門口,橫眉豎目死瞪著她的人實在和溫柔扯不上一點關係。雖然他身上穿著的圍裙和手襄捧著的大碗公多少降低了他怒容的威脅性,但他還是一副想打人的樣子,而很不幸的,她顯然是現場他唯一可能開扁的對象。
屠軍邁開大步走向她,就定位後,把大碗往她面前一擺,「吃。」
羽容乖乖伸出雙手,一手捧著碗,一手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吃將起來。不過,她的充分配合還是沒能換來他的笑顏以對,他還是一副她欠他幾百萬沒還的臭臉。
想了想,地決定把她已經湊到四百五十萬的事再跟他說一遍,說不定他的臉色就不會那麼難看了。
「我有錢可以還你了。」羽容嚥下口中的海鮮炒麵,對他說道。
屠軍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似的,依舊保持著一張臭臉,好半晌,他才吼道:「你下次再給我昏倒試看看!」
「我也不想啊!」羽容塞了滿口的面,咕噥地說,「我生平唯一的兩次昏倒經驗全讓你遇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兩個說不定相剋,才會發生這種事。」
「看來是我要檢討了?」屠軍挑眉,怒氣稍稍消減了一些。幸好她的昏倒不是習慣性的,不然她每昏倒一次,他就會想起芙蓉發高燒在他面前倒下的情景一次,不用多久,他一定會瘋掉。
「你能這麼想當然是最好的了。」羽容又塞了一大口炒麵到嘴裡,「你做菜的手藝真是不錯,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現在開餐廳也很賺錢,不一定要開服裝公司才能賺錢。」
他設計的衣服這麼差嗎?不然她何必一天到晚要他轉行。她的建議實在讓屠軍哭笑不得,「我要是真的轉行,對時裝界可是一大損失。」
羽容對他自負的說法只是挑一挑眉。時裝這種東西跟她向來沒什麼關係,她的褲子永遠是夜市兩百塊一件的便宜貨,T恤、毛衣、外套沒有一件是百貨公司的高價品。衣服對她來說,只是保暖和避免「妨害風化」的東西,越簡單越好。
屠軍待羽容把那一大碗的海鮮炒麵解決完後,將碗和圍裙拿到廚房放好,走回來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你現在可以開始說明你晚上十二點到我公司大門口等我的原因了。你不會那麼急著要還我錢吧!離期限還有三天,你就算明天早上再來找我也還來得及。」
羽容靠向床頭,望著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從家裡出來後,我只想到要來找你。」
「你家裡發生什麼事?」
「他們終於決定分居了,要把那間房子賣掉。」羽容平板地說著,不讓聲音洩漏出半點傷心。
屠軍直望入她眼底,「誰要你跟去住?」
「沒有人要。」羽容苦笑了一聲,歎道:「有時候想想,還覺得不如當個孤兒好,起碼不會讓人推來推去,像個甩不掉的包袱。」
「你錯了,如果可以撰擇,沒有人願意當孤兒。」
在屠軍眼中,她看見比自己更沉重的痛楚。「你……是孤兒?」
「叫棄兒會更貼切。記不清是幾歲的事了,我爸跟女人跑了,我媽有一天帶我到公園裡玩,後來說要去買東西給我,結果一直都沒回來。不算是太精彩的故事,孤兒院裡很多小孩都是這樣的遭遇。」屠軍說完,站起身,替羽容把棉被蓋好,「三點了,睡吧!」
「那你睡哪?」
「客廳沙發。」屠軍關上電燈,正要離開,羽容卻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