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兒聽出他話中有話,倏地停下腳步,橫他一眼,度量著他與謹曄相識的可能性。
「你絕對不相信,他一發狠,竟然連那一頭烏墨亮麗的長髮都卡喳一聲剪掉。」
真的是他?!不行,她不能見他,他不該來蹚這渾水的,他們之間在那一夜便已譜上休止符,現在的他一定恨透了她。難道他是專程來報復她的殘忍的?她不是存心想愚弄他,只是……只是天真的想短暫擁有他。
別來找我!我負載不了你的恨、你的鄙視、你的任何負面情緒!伶兒心慌意亂地步步退後,猛然回過身衝向大門口,但還來不及逃開手腕就已經被人牢牢扣住。
來人巧勁一施將她捲入懷中,一言未發,低下頭狠狠吻住她的唇,熟悉的薄唇猛烈而狂野地在她唇上輾轉吸吮,吻痛了她的唇,也吻痛了她的心。
他果然恨她!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嗎?為什麼胸口卻好似要迸裂成千萬片。
「為什麼要逃?」謹曄的低問迴盪在兩人唇齒之間。
伶兒無法回答,只能微張雙唇不住喘息著。
謹曄將她摟得更緊,彷彿要把她揉入自己體內,如此她就永遠逃不開了,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他張開雙眼,目光落在她殷紅腫脹的櫻唇,低吟一聲,又深深吻住她,只是這次的吻不再狂野,輕輕地、軟軟地,溫柔得令人泫然。
「不准再逃開我。」他以臉摩挲著她的面頰,濃重的呼吸拂動她耳畔的髮絲,「我好想你。」
她的思念又何嘗比他少?可是她不要他認識現在的忻伶兒,這個滿心仇恨的女人太污穢了,不值得他思念。
伶兒推開他的擁抱,殘酷地笑道:「可惜那只是你一廂情願,你要是不出現,我幾乎要忘了你這個人。」
「你再重複一遍,我就相信你的話。」
伶兒開口,卻啞然。他的眼神純淨得令人不忍心再出言傷害。
她悻悻掉開頭,「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十七歲小女孩了,早就不再需要你的陪伴,你為什麼不放開手讓我們兩個人都好過一點?」
謹曄選擇對她的話聽而不聞,他抓起她的左手,認真而專注地試著將心型鑽戒套入她的無名指,但顫抖不已的雙手卻一再阻礙他的動作。
她知道他怕,他怕她抽開手拒絕他的求婚。如果她夠殘忍,不,或許該說夠仁慈,她就會抽回手讓他死心,一個打算與血緣至親同歸於盡的人沒資格接受他的求婚,然而她卻愣愣地看著他好不容易將心型鑽戒套入她左手的無名指。
「嫁給我。」他抬起頭,抹去滿頭大汗。
她說不出「不」,只是伸出手輕撫著他剪短的服帖短髮,「為什麼剪掉?」
「結髮妻跑掉了。」
伶兒垂下眼瞼,視線觸及手上突然多出來的戒指,一個衝動想將它拔去。
謹曄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他把她脫去一半的戒指再次套回她的手指。
「不准拔,我這一輩子只認定你。」
「我不值得!」
「我說值得就值得。」
伶兒對他的堅持報以苦澀的笑容,「你會後悔的。」
「我愛你,而且絕不後悔。」
第八章
整座白荷山莊裡大概就屬他最孤單!
「還好有你陪我。」耿煌煜輕輕拍了拍身旁的同伴,「就只有你最講義氣。」
Lucky微微睜開惺忪睡眼,打量一下這個無聊到擾「狗」清夢的人類,決定繼續它跟周公愛犬的棋賽。
「喂,我當你是知己才跟你說話,這世上最難懂的動物就是女人。我這麼有錢有勢,人又長得英俊瀟灑,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就非得要我當舞男,她才肯理我,不是舞男又不是我的錯,她自己會錯意還硬要賴到我頭上,你說這世上還有天理嗎?」耿煌煜搖醒沉睡中的Lucky,「你說啊!」
Lucky百般不甘願地撐起沉重的眼皮覷他一眼,要是它「說」的話他聽得懂,它這顆狗頭就剁下來給他當椅子坐。
耿煌煜當它的沉默是默認,猶自滔滔不絕地說:「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要你知道,以後找女朋友千萬別找這種麻煩的女人,彆扭得讓人想乾脆把她給掐死,可是偏偏又捨不得,只好跟她這麼耗著,可是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一輩子子悶在這裡不見她吧!你有沒有什麼主意可以幫我?」
他又推了推Lucky。
夠了!狗的耐性是有限度的!Lucky拱起身子,憤怒地對他低咆,露出一口利牙,眼見就要撲上去。
等一下!要是它咬了這個瘋子,它會不會傳染到瘋病,成了一隻瘋狗?為了一時之快,葬送掉它一生的幸福就太不值得了!Lucky非常不屑地斜瞄耿煌煜一眼,跳下沙發,另覓休憩之所。
竟然連狗都不理他!耿煌煜著實哭笑不得。從什麼時候他的身價跌得這般淒慘了?暫且不說柏羿文早在二十幾年前就被他老婆訂下來,甚至連謹曄都有伴了,只剩下他這個鼎鼎大名的情聖,不但「過期」,還被人拋棄,最後落個連狗都唾棄他的悲慘下場。
耿煌煜,你還活在世上做啥?他不禁感歎。
「撒旦伯伯。」一雙幼嫩的小手攀上他的大腿,小手的主人正睜著古靈精怪的圓圓大眼望著他。
「還是櫻櫻最乖,知道伯伯一個人好可憐,要來陪伯伯說話。」耿煌煜彎身抱起搭著他大腿的三歲小女孩。
「櫻櫻不是來陪撒旦伯伯說話的。」柏紅櫻輕搖著頭,很認真地說,「櫻櫻是被爸爸、媽媽趕出來的。」
「好可憐哦!櫻櫻為什麼會被爸爸、媽媽趕出來?」
「爸爸、媽媽說要施法術幫櫻櫻變一個弟弟給我玩,要櫻櫻出來,不可以看。」她嘟起小嘴,露出一臉可憐相,「撒旦伯伯帶櫻櫻去看爸爸、媽媽施法術好不好?」
耿煌煜要是敢帶這小女娃兒去打擾他們「增產報國」,恐怕他這個「撒旦」就要向閻王爺報到了。
「不行哦!爸爸、媽媽說櫻櫻不可以看就不可以看。」
柏紅櫻的小腦袋瓜一轉,立刻想到一個變通的方法,「那撒旦伯伯你去看,然後再跟櫻櫻說。」
這樣他死得更快!耿煌煜開始佩服起柏羿文他們夫妻倆的幼兒教育,小小年紀就懂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道理。
「不行,伯伯也不可以看。櫻櫻不是很喜歡伶兒阿姨嗎?怎麼不去找伶兒阿姨玩呢?」耿煌煜趕緊改個話題。
「伶兒阿姨出去了,不能陪櫻櫻玩。」
出去了?!完了!他竟然看人看到人都出去了,他還不知道,他今天早上還拍胸脯對謹曄保證說絕對不會有問題,這下真的完了。
「伶兒阿姨有沒有跟櫻櫻說她要去哪兒?」
「伶兒阿姨說要回家。」
一踏進這房間,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如流沙迅速將她淹沒,她彷彿又看見昔日無助的小女孩滿身是傷,卻又極欲討好母親……
「媽咪、媽咪!我下次不敢了,伶兒不敢再淘氣了,您不要生我的氣。」淚流滿面的小女孩跪著輕扯母親的裙擺,細嫩的小腿和膝頭已血跡斑斑卻仍不敢站起身,深怕又觸怒了母親。
「不要用你骯髒的手碰我!」美麗少婦夏和楓猛然抽開自己的裙擺,任小女孩仆倒在地。
「媽咪,好痛!」伶兒痛呼出聲。
夏和楓卻置若罔聞。
「你為什麼不死?」夏和楓瘋婦發狂似地對著伶兒大吼,美麗的面孔因為憎恨而扭曲,顯得十分駭人,「為什麼要活著折磨我?每多看你一眼,我身上的污穢就更增加一分,我恨你,你這個不潔的罪惡,我恨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你為什麼不乾脆被車撞死,了結我的夢魘?」
「媽咪,您為什麼要伶兒被車車撞?」伶兒微顫的童音裡滿是不解。
「你該死!你這個不潔的罪惡為什麼不死?你這個不潔的罪惡、罪惡、罪惡……」
「我不是,我不是罪惡,我不是!」伶兒摀住雙耳,拚命地甩頭,想甩去耳邊繚繞不去的指控。
「那不是我的錯!」她低喊。
倏地,所有幻像全部隱去,整個房間只剩下伶兒無力地蜷縮在角落,大口大口喘息著。
她恨他們每一個人!
她恨……伶兒隨手抓起床頭擺放的相框使勁一扔。她好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錯,是夏和楓自己懦弱不敢墮掉她、是忻正群縱容自己的慾望犯下的錯,如果由得她選擇,她寧願做個胎死腹中的死胎。
「誰在裡面?」忻正群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音由夏和楓的房內傳出,有些遲疑地推開房門。
「和楓,是你回來了嗎?你終於肯回來看我了嗎?」
角落裡的伶兒聞言不禁大笑。
「你不怕夏和楓回來找你索命嗎?」她譏諷地說,「這麼想見她,怎不乾脆下地獄去看個夠!自得分隔陰陽兩地,相思難耐。」
忻正群循著聲音來源發現坐在角落裡的伶兒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而他最珍愛的照片正躺在碎玻璃中,原本平滑的紙面出現了細小的刮痕,彷彿是割在相中美麗女子嬌柔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