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曄,你先回公司好了,我晚點再打電話給你。」柏雪艷看看不言不語的伶兒,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兒子,無奈地輕拍兒子的肩,要他先行離開。
柏雪艷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此時此刻實在不適合討論這個問題。
「那我先走了,爸、媽咪,再見。」他轉向伶兒,有些手足無措:「過幾天我再來接你,然後我們可以去電影院把所有新片全都看完,補償我們昨天沒看成的那場電影,我不會食言的。」
謹曄不曉得伶兒聽進了多少,因為直到他離開,伶兒始終沒有抬頭看過他一眼。
謹曄煩躁地將手中的文件推開,伸手按摩著酸澀的眼窩。
最近這幾天每個人都不太對勁,究竟是因為他不對勁所以看每個人都不對勁,還是因為他的不對勁才讓每個人都變得不太對勁?他相信是後者居多,這些天他動怒的次數比過去八年加起來還多上十多倍。
「老大。」高翔怯怯地從辦公室門外探進一粒頭,「我們有點事情想跟您說。」
看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謹曄也能想見過去幾天自己反常得多嚴重,一下子從仁慈善良的聖人變成了暴虐無道的暴君。
「進來吧!」謹曄露出一抹疲憊的笑容,招手要他進來。
十坪不到的總裁辦公室一下子湧進滿滿的人潮,擠得水瀉不通。
「你們來找我示威抗議的嗎?」謹曄見這情形,打趣道。
「不是。」眾人很認真地回答。
「Athina已經好幾天不說話了,我們很擔心她。」高翔代表發言道。
他又何嘗不擔心她!
「你們要我怎麼做?」謹曄問他們,也反問自己。
每次一想起那天他把她送到他父母家時她臉上的茫然,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己,他究竟把她傷得多重?她是那麼的脆弱敏感,她會不會以為他拋棄了她?
「我們覺得如果您去跟她談話,可能會好一點。」
謹曄苦笑,「她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大概是我。」
「我就說他們兩個吵架了,才會兩個人同時都變得不太對勁嘛!」
人群裡開始傳出耳語。
「男人和女人會吵架一定是因為陰陽不協調,叫老大帶Athina上床就沒事了。」其中一人語出驚人地建議道。
那人的後腦勺立刻挨了一掌,「你要害老大坐牢啊!Athina還未成年耶!」
「對啊!」另一人附和道,「而且老大可能還是處男,這招行不通啦!」
謹曄實在哭笑不得,他用力拍桌制止眾人愈來愈離譜的討論。
「你們出去吧!我會想辦法解決的。」謹曄話雖這麼說,心裡卻完全沒有自信。
唯一的辦法是接她回來,但他目前仍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再把小蝶當作萱萱。雖然這些天來他不曾再發生類似的情形,可是他不能拿伶兒來冒險,他不想見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老大。」高翔在離開辦公室前回過頭對謹曄說,「愛她就不要傷害她,任何理由都是掩飾自己懦弱的借口。」
愛她就不要傷害她?!
謹曄失神地仰望著伶兒房內粉紅色的天花板,反覆思量著高翔離開前說的話。
他可以愛地嗎?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小女孩,他的愛對她來說或許太沉重。
「郭大哥!」費可蝶一把推開房門,就要衝進來。
「別進來!」
費可蝶猛然停住腳步,乖乖站在房門口,向來不可一世的她,臉上竟有著受挫的神情。
這是她所能靠近這房間最近的距離,他從來不准她再跨越一步,像是怕她會玷污了這房間。
誰希罕進那個隨身帶劍的小怪物的房間!她只是不甘心,憑什麼那個小怪物一離開也帶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從小怪物離開的那天起,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這個房間,只有吃晚飯的時候會出來露一下臉。
她不會認輸的!只要那個小怪物不回來,她都還有贏的機會。
「小蝶,有什麼事嗎?」謹曄走出伶兒的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像在防賊一樣!費可蝶恨恨地想。
但她沒把怒意寫在臉上,一仰頭又堆滿甜甜的笑容對他說:「今天天氣好好,你騎機車載我去兜風,好不好?我看見車庫裡有一輛紅色的重型機車,你應該會騎吧!」
伶兒!那輛機車就像是幾天前的伶兒,又狂又傲!如今卻蒙上一層塵埃,失去了原來的光彩。
「那輛機車是伶兒的,如果你想兜風,我開車載你。」
什麼伶兒的車!「火焰」應該是她的。
費可蝶壓抑住心中的不悅,仰著小臉哀求道:「可是人家真的好想坐「火焰」去兜風,你就載人家去嘛!她不會知道的。」
「小蝶,你這幾天都沒有跟家裡聯絡,家人不會擔心嗎?」謹曄無意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已經證實了他的猜測。
「反正他們只在乎公司又賺進幾千萬,才不管我死活。」費可蝶毫不在意地說。
說完才注意到自己差點露了馬腳,連忙改口說:「店裡的工作很忙,不太會注意到我在不在。」
謹曄彷彿沒注意到她話中前後的差異,點了點頭說:「警方最近在加強掃黑,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回家。」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回去。」她低聲說。
在家裡每個人都寵她、捧她,可是真的有人關心她嗎?如果她再多留幾天,或許郭謹曄對小怪物的關心會全部轉移到她身上。
「你回去以後還是可以來看我和伶兒啊!」
誰要看那個小怪物!她在乎的只有他。費可蝶完全不把他委婉的拒絕放在心上,反正她一向能得到她要的東西,不管是「火焰」還是這完美如天使的「聖人」!
「謹曄,你什麼時候要來接伶兒回去?她已經一個禮拜沒說半句話,叫她吃飯就吃飯,叫她睡覺就睡覺,完全猜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我擔心她會想不開。」柏雪艷憂心忡忡地對電話彼端的兒子說道。
現在的伶兒就像個徒具生命的軀殼,除了會呼吸、會吃飯,幾乎看不出任何生命跡象,她的心彷彿已經死寂,僅剩下機械式的律動,她不主動求死,也沒有生存的意念。
「想不開?她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傷害自己?」謹曄連聲問,心急如焚。
「現在還沒事,你那件事處理完就快點過來,不然等她對你已經完全死心,那時就來不及了。」
「好,你們先看著她……」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
「別去接她,我們倆在一起不是過得好好的。」費可蝶按著通話鍵,雙眸定定望著謹曄。
「你把我當成那個萱萱也沒關係,只要你喜歡我就好了,別理會那個小怪物,你仔細看看我,我跟萱萱長得一模一樣吧!只要選擇我,萱萱就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萱萱也不會離開你,忘了那個小怪物,你最愛的人還是萱萱。」費可蝶露出最溫柔甜美的笑靨試圖迷惑謹曄。
謹曄望著她依然神似萱萱的面孔,心中卻不再有半點迷惑。萱萱從來都只是他的小妹妹,他怪自己為什麼沒能及時叫住她,才讓迷糊成性的她誤走入黑道火並的暗巷中,但對伶兒,他知道那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我不想追究你的意圖,不管你是為了「火焰」還是其他東西而來,事情都該做一個了結。」
「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費可蝶裝傻,仍然存著一絲微薄的希望。
她走向前環抱著他的肩,撒嬌道:「郭大哥,你不要嚇我,人家哪有什麼意圖,你把人家說得好像很卑鄙,我不管,你要騎機車載我去兜風,我才要原諒你。」
謹曄輕輕撥開她的手,絲毫不為所動,「我已經請墨上塵來接你回去,他應該不用多久就會到了。」
「墨上塵是誰?我不認識他。」她猶作垂死掙扎。
「你收拾一下東西,我出去接伶兒回來。」謹曄站起身,走向連接車庫的門。
「為什麼?」費可蝶終於放棄偽裝,衝上前抱住他的腰,「為什麼你不選擇我?我哪一點比她差?」
「這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
「那還有什麼理由,她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啊!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為什麼就獨獨得不到你?」費可蝶聲嘶力竭地哭喊,無法理解為何她惟一最想得到的人卻不能讓她擁有。
謹曄拉開她的手,推門走入車庫。
「你回答我啊!為什麼我得不到你?」費可蝶再次拉住謹曄的衣擺追問。
「因為我是伶兒的一切。」謹曄平靜地說,她的淚水讓他心生愧疚,卻不心疼。
他掀開「火焰」的防塵套,並啟動車庫的電動卷門。
費可蝶鬆開手,抹去滿臉淚痕,「你不必同情她一無所有,我把我的東西全都給她,那你就可以愛我了。」
謹曄跨上「火焰」,回頭看著費可蝶,認真且堅定地說:「伶兒也是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