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贏來的賭注要去哪裡領?」不耐煩的女聲忽地介入。
墨上塵挑了挑濃眉,「小馬子,你這招也太狠了,全幫的重型機車少說也有二、三十輛,這下子全沒了,難道要我們下次賽車改騎腳踏車嗎?」
「怎麼?輸不起嗎?」伶兒咬著下唇,努力撐住自己,右肩傳來的刺痛逐漸加重,幾乎讓她昏厥。
謹曄見狀,一步向前貼近她身後,抵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倔強如她是絕不會接受他的攙扶。
墨上塵也看出她的不對勁,但不明說,心裡由衷地佩服起她堅強的意志力,他咧嘴笑道:「是有點輸不起啦!不然我們來個商量,我拿私人的機車跟你換那二、三十輛破車。」
墨上塵朝那個東方男孩招招手,「去把「火焰」牽出來。」
「不用了,你送到旭日集團就可以了。」謹曄摟著伶兒的腰,以防她半途不支滑下去,緩緩走向高翔的車。
墨上塵望著謹曄的背影,露出一抹淺笑,喃喃自語道:「聖人也動了凡心。」隨即神色一凜,吩咐道:「去把「黑鷹五人組」帶過來!」
伶兒勉強睜開眼,望著謹曄,「對不起。」
他輕輕按住她蒼白的雙唇,柔聲說:「噓,別說話,你受傷了,好好休息一下。」
「對不起,我並不想給你惹麻煩。」
「我知道,高翔告訢我事情的始末了。」謹曄輕撫著伶兒蒼白的臉龐。還好她傷得並不重,剛才醫生檢查過,除了有點兒輕微的腦震盪和幾處擦傷外,並無大礙,但右肩脫臼就比較麻煩一點,整只右手大概要休息幾天才能動。
「如果你生我的氣,可以儘管開口罵我,我不會回嘴的。」伶兒虛弱地露出一個笑,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小傻瓜!你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嗎?」
「不是。」伶兒搖搖頭。
「既然你不是故意惹我生氣,我生氣不就有點小題大作了,就算你是故意惹我生氣,也是表示我不夠關心你,我還要自我檢討呢!你說我有資格生你的氣嗎?」
伶兒被他似是而非的論調逗笑了,「難怪他們叫你「聖人」,你連半點脾氣都沒有,照你的說法,世界上大概沒人能惹你生氣了。」
「你錯了,伶兒,我不是聖人。」謹曄突然變得極為認真,「當他們一棍打在你身上時,我氣得想把他們全殺了,但我更氣我自己,今天的一切原本都不應該發生,而我卻讓你置身危險中,你能原諒我嗎?」
伶兒傻了、癡了,源源不絕的暖流慢慢滲進她早已冰封的心,一點一滴活絡她自以為早已麻木的感覺。
可是這感覺令她恐慌,太陌生了!她想避開他的凝視,但雙眸卻像有自己的主張地定住不走;她想嘲笑他的溫柔,但喉嚨卻像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良久,她終於找回自己的知覺與聲音,她伸出左手輕輕順著他糾結凌亂的長髮。
「你的髮帶飛走了,頭髮亂成一團,不過滿好看的,等我的右手好了,我幫你洗頭,你不准拒絕哦!我以前當過一陣子的洗頭小妹,技術很好的。」伶兒像是胡言亂語地說著毫不相關的話。
謹曄也不打斷她的話,任她將自己的長髮一根根梳開,他知道她有話要說,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伶兒依舊垂著眼,用手梳開他的長髮,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從來沒有人在乎過我,從我一出生彷彿就被下了詛咒。生我的人憎惡我,因為我身上流著的血液是她一生揮不去的惡夢;養我的人恨我,在他眼中我永遠是個不潔的罪惡;該和我最親密的人卻要殺我,只因我的存在阻擋了他的財路。只有小弟對我好,因為他什麼都不懂,也不瞭解我和他究竟哪裡不同。」
「但是你呢?」她猛然抬起頭,凝望謹曄的眼眸寫著疑惑與不解,「我只是你在路上撿來的麻煩,一個你根本稱不上認識的陌生人,我可能騙你,可能連名字都是假的,我甚至可能是你的仇人派來的殺手,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應該有理由的嗎?」
「有,當然要有,任何事都有理由的。難道你在路上常被騎「哈雷」逃婚的新娘撞到嗎?為什麼不懷疑我?為什麼不防著我?為什麼要表現得好像極為重視我?」伶兒以左手抱住頭,陷入強烈的掙扎,「天啊!你真的讓我好困惑!你的一舉一動我完全不能理解。」
經驗告訴她每個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但他卻破壞了她奉行已久的處事模式,她全然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你會嗎?你會騙我嗎?你會殺我嗎?可是我不認為這般純真的眼眸會騙我。」謹曄的雙手輕輕掬起伶兒的臉,堅定的目光鎖住她的雙眼。
純真?!這個形容詞用在她身上真是褻瀆了!伶兒垂下眼躲開他的注視,「我生下來就不夠純也不夠真,別把你的信任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
「是浪費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如果你不值得我相信,還有誰值得呢?」
「別再說你相信我!光只是一句「相信」就值得你為一個陌生人這般付出嗎?我無法理解,一定有理由的!給我一個對我好的理由。」伶兒低喊。
「因為我寂寞。」
伶兒聞言不禁一愣,她揣測過許多理由,卻從來沒想過這一項。寂寞?!如果因為寂寞就更不該留她在身邊,因為她更寂寞,除了冷眼相待,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別人相處;除了針鋒相對,她連話也不會說。這樣的人能做同伴嗎?只是讓他日子更難過罷了。
「我喜歡你在我身邊,所以我對你好,想「賄賂」你留下來陪我。」謹曄說。
「可是我不是個好同伴,我只會給你惹一堆麻煩,為什麼……」
謹曄以食指點住她又將出口的疑問,「就當我是被虐待狂好了,我喜歡身旁有你在,不論是不是有一堆麻煩找上你。別再問這種傻問題了,好好睡一覺,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喂,你……」伶兒十分彆扭地咬著下唇,顯然對自己將要說的話感到很不習慣。
她抬眼望望謹曄疑問的表情,抿了抿紅唇,低聲問:「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可以呀!」謹曄點點頭,「不過有個條件。」
「那算了。」伶兒冷冷地說,滿懷期待的臉龐倏地一沉。她還是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竟然傻得以為他或許會為她的傷而留下來陪她。
「你也太快放棄了吧!」謹曄有點哭笑不得,「你不想知道我的條件是什麼嗎?可能很容易就達成。」
「不想。如果你覺得留下來很勉強,就當我沒問過。」伶兒淡漠的表情下其實有些難過,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至少有一點點份量,他不是騎車去飆車場找她了嗎?現在卻連明天留下來陪她都覺得勉強。
「等一下!」謹曄忍不住大喊,終於弄清楚她那顆小腦袋是怎麼運轉的,他扶正伶兒的臉與自己平視,「伶兒,我絕對不是因為覺得勉強才跟你談條件,我只是不想讓我媽咪辛辛苦苦才想到的名字被一聲「喂」所取代,清楚了嗎?」
「你只是要我喊你的名字?」伶兒有些詫異。
「你願意喊嗎?」
伶兒輕啟皓齒,但聲音還沒來得及出來就又閉上了。在她的世界中,所有的人不管認識與否都剩下「喂」這個代號,她從不去記名字也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如今才發現就算她想喊也喊不出來,聲帶本能的會「自動消音」。
「算了,不必勉強,我明天不去公司了,至於名字就等你想叫的時候再叫,睡吧!」謹曄有些失望,卻不想逼她,或許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吧!
伶兒看出他眼中的失望,莫名地,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不捨,她怎能讓他失望!
望著他即將離去的身影,她有些慌亂地脫口而出──
「謹曄,明天留下來陪我好嗎?」
「小馬子,我們再打個商量嘛!反正聖人也不可能再讓你碰機車,我欠你的那輛就乾脆折現給你,好不好?」墨上塵討好地對著伶兒露出一臉諂媚至極的笑。
伶兒根本就懶得理他,連正眼也不想看他一下,一大早就來白吃了一頓早餐,現在更是死不要臉地霸佔著謹曄的位子等著再騙一頓午餐,有這麼窩囊的老大難怪X幫做不了什麼大買賣!
「小馬子,你說怎麼樣嘛!我給你兩萬塊美金。」
這回伶兒總算有點反應了──她冷哼了一聲。
「不然三萬,不能再高了。」墨上塵喊出最高的上限。
伶兒回過臉,由腳到頭掃視他一遍,「原來X幫的信譽就這麼廉價,如果這回輸的是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打個商量,把斷胳臂改成剪頭髮。」
「這──」墨上塵啞口無言。
他實在沒想到這小馬子竟然這麼難纏,不過她再難纏也比不上他那個驕縱蠻橫又刁鑽的表妹,要不是他表妹昨晚看見「火焰」就胡攪蠻纏地逼他非得送她當生日禮物,他也不用厚著臉皮來找小馬子「再」打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