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成說,要給我最完美無瑕的愛情。
我說,等死後上天堂吧,人間並沒有。
我躲進房間,關上門,拚命地痛哭,房間擺滿了無數的各色玫瑰花束,我知道從支開我到安排這些驚喜,肯定饒費他們許多的時間和苦心。有人以愛為前提來接納我這副軀體,我是感激的,按道理來說,我更沒有理由拒絕。「謝謝各位,節成,更謝謝你。」我走了出去,用一張笑臉重新面對大家,阿姨抱著我說:「給一個機會吧!找不到癬好這麼特殊的人了。」神魚答腔:「有人追,總比沒人愛跑去墜樓好啊!」菜包繼續跟近說:「他看過腦科及眼科了,確定喜歡的是你,請牢記是胖子的你喔!」
「有預設的感情,接受嗎?」想趕快結束這無謂的僵局,心中做好了打算,我說。「什麼預設?」「預設我不會愛你,預設我永遠忘不了我的男人。」「可以,只要你不避開我的關心與付出。」
那晚,我給了男人一個預設。
同一晚,我謀殺了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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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二樓房客原來就是節成。他不但搬了回來還租下一整層,「堅守陣地是長期作戰的第一要件。」既言之成理,又付得起高額房租,還深得房東夫婦的喜愛,沒有一個條件可以阻止他造成我們同居一棟的事實,於是我們又「同居」了。
節成在種種的原因下,接下了家族在台北的公司。「希望安定是其一,不甘心讓小媽得逞是其二,正式面對自己對藝術工作沒有才能是其三。」他對我侃侃而談,語氣像是對妻子說著內心的話語。
「老爸早就斷定我只有守成的命,不過我倒是不討厭指揮決策,有能力讓好的創意不被埋沒,別有一番樂趣。」每當下班回來,他總會躺在一樓沙發上,點首我練習的曲子,然後瞇著眼睛,享受著輕柔音樂的同時,告訴我他心路上的種種改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像是惡魔的封印被解除般,在之後的一年半里,我的體重開始逐漸每月每天的持續下降。同學懷疑我去抽脂,有人偷偷來問我減肥秘方,大四初我瘦到60公斤時還接到了第一封情書。
「其實是愛情的力量。」節成欣喜若狂地逢人就說。這個論點獲得阿姨和姨丈的全面支持。「讓你撿到。」菜包嘟喃地說。玩笑歸玩笑,擔心我身體出毛病的節成,陪著我到各個醫院去做相關各科的檢查,直到報告證明我沒有出現異常,他才放心。 ,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王子,難怪大白蛙會慢慢變回公主了。你的吻系金地!」雅達不甘心地說,但是幸福的他,根本無暇再去管我這姐姐的胖瘦高矮。「姐,就從此跟王子走吧!」雅達說的容易,他不知道我的矛盾正激烈地互相殘殺中。
我24歲,大四以下,164公分45公斤。他32歲,總經理以上,175公分65公斤。我們的狀況,落花無意,流水有情。但,是花就得落下。
阿姨和節成發了瘋似地幫我添購衣物,阿姨一副要過足裝扮癮的姿態,港、韓、日、台只要是她能力所及的範圍,她下手絕不心疼。節成更是發揮了他從前的導演性格,不但會買愛買,更找來從前合作的造型師,要來對我做徹底的改造翻新。幸好,當他們發現除了長袖、長褲、長裙、外套外,我一概不碰的鐵則後,他們才收斂起來,不過光是這樣,我的衣服數量就夠嚇人了。我倒是答應把頭髮剪到及腰成型,為什麼?
基於愛美的本能,基於希望恆峰能看到乾淨亮麗的自己。
第五章
「重要的是開始之後就不要停止,結束之後就不要悔恨。」這是醫生說的積極人生觀,他說愛情也適用。「所以我跟他結束了?我只是活在悔恨之中?」「倒不如說,你愛痛苦比愛他還多吧!」
——男人問,這一年半里,我可曾想過他。
——女人說,我想過你,但是我卻想著他。
「我想出去走走!」
情理上我是站不住腳的,所以我並沒有告訴節成和阿姨他們,說我要回台南去找恆峰。來台北4年都不曾主動想出門的我,一開口說要外出就引起全家強烈的騷動。「去哪?多少人一起去?」擁有母職的阿姨支持,但是不免擔憂女兒安全。父親的反應絕對更加激烈,「有男生嗎?同班同學?跟陌生男子的無聊聯誼就免了。」據說姨丈為此還跟阿姨吵了一架。阿姨怪他不讓我回到正常社會生活,「這社會什麼時候正常過?」姨丈的理由,差點讓他們夫妻出現必須要分房的局面。
「我會全程陪著晴雅的。」節成迅速地處理掉這對夫妻的爭端。「想去哪?」節成問我。我沒辦法說出目的地。「不說,那就去台南羅!」節成笑著,苦味十足。
男人問,這一年半里,我可曾想過他。
女人說,我想過你,但是我卻想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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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還在,只是變得寧靜許多。包括尖銳的金屬裁切聲,壓鑄機規律的鏗鏗聲響,穿著藍色工作服上料出貨的人,我熟悉的事物都已不復存在。現在面前往來的托盤車、貨車、工人的制服上,都印有陌生的友聯倉儲字樣。節成禮貌地尋問在場的領班,這工廠的轉變過程。
「聽說是周轉不過來,托人賣了廠房。」年輕的領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找個借口拒絕節成的問題,就去忙碌自己手邊的工作。「沒關係,我們去他家找找,總有人會知道的。」看出我心裡的恐慌,節成摟著我的肩膀不斷地幫我打氣,「不用擔心,他一定在,有道是好事多磨啊!」體貼的安慰並不能驅走我內心的不安,但是我仍笑著回應。輕輕地把節成搭在我肩上的手撥開,沒敢看他的臉,放開腳步就往車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街景的改變不大,倒是便利南店的數目明顯增加了。永康市並不難找,在不需要我指路的情況下,節成給了我更多安靜的時間,好讓我沉澱整理心情。節成車子停在離我舊家還有一段路的便利商店門口。「我開車累死了,不想再走。我去買瓶蠻牛,順便看看雜誌,你自己去吧!」他幫我打開車門,提醒我帶著外套和皮包,「還認得路?」在我點頭後,他說要找地方停車就將車開走。我不時的往後望,但是直到我彎進巷口前,都不見他的人影。
標示巷號的長方形綠色鐵片好生地貼在牆壁上,灰塵多了點,右下方不再被人用鉗子硬翻一角起來(恆峰的傑作,他想拆一塊下來當作車牌,進行到一半就被鄰居發現,他才逃離作罷)。
我像是被風從背後推了一把,「還不快去!」不知道是風聲或是心聲在催促,我沉著氣壓制著坎坷的思緒,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有他在的19號。
女孩泣著,在17又6分之l號的門鈴前。
19、21號神秘的消失了,就彷彿它們從未存在過。
「發生那件事後,里長太太找了道土施法破煞,他們說此地是「鬼門重地」不宜再居,所以很快就搬走了。」住對門的老婆婆說著。
「怎麼變成空地呢?」「他們賣掉了,給果新屋主剛全部打掉準備要重蓋,他已經懷孕五個月的太太突然流產,你說邪不邪門。後來就沒人敢動這塊地了。」
「里長一家呢?」「可憐喔!獨生子才因為殺人罪被關,居然不到兩年就跟著破產。」里長的情婦為了報復,偷光了里長的存款,又利用里長的身份證、印章、房地契去向錢莊貸款,就遠走高飛了。信用出了問題,銀行抽銀根,工廠客戶撤單,追債的人到工廠破壞搬貨,發不出員工的薪水,里長逼於無奈只好宣佈破產走避。眼力不好的老婆婆認不出我來,還以為我是里長家的親戚,直握著我的手誇我。
來之前的夜裡,我曾好好的照了一次鏡子。體重不變,但是臉頰變得豐勻還有點嬰兒肥,吃的好用的好氣色緋紅不少,輪廓也更深刻了。為了給恆峰一個好印象,還拜託阿姨幫我上了睫毛膏和眼影。鵝黃色一片裙,米白色的套頭毛衣,怎麼看自己,都早已不是從前樸素的台南丫頭。
「人窮鬼也怕,難得還有你肯來關心,像21號那個查某囝仔最沒良心,人為著保護伊殺人,五、六年也沒見過她回來看一眼。人家說,瘦骨、薄唇,就是天生刻薄相,伊剋死老爸、老母,還去克別人,夭壽喔。」老婆婆說的義憤填膺,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
「我該心存僥倖的離開嗎……我就是那個查某囝仔。」我用行動徹底地碾碎這念頭,更做好被痛罵的準備。我不是厚顏無恥,也不是問心無愧,只是我相信,要是我拒絕了一件與恆峰有關聯的事,就等於是否定了他,然後我會真正的失去他。老婆婆把背僂的更低,緩慢地拖著腳步,話也不說掉頭進門。我印象中的阿婆強悍又有著厲害的口舌,對於她的輕易退縮感到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