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瞧見是嗎?」當她是三歲小娃兒嗎?
「我……」
「我說,任誰瞧見公子此刻的行徑,皆必然認為公子心存非份之想。」
「我是……」視線無意間落在女子獨有的飽滿上,曲昌隆腦袋瓜子頓時一片空白,辯解的言詞就是出了口,恐怕也落得睜眼說瞎話的下場,他沒法子控制下腹傳來的蠹蠢欲動,太清楚這意謂著什麼……老天爺,他怎會有如此荒唐的意念?
「公子找不出借口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畢竟自小接受嚴厲教導,驚慌之中也當泰然處之,他立刻道貌岸然的轉移視線,迎向她靈性透徹的雙眸。
「好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是公子這麼糾纏著小女子不放,清者恐怕也難以免於污濁,公子說呢?」
頓了一下,曲昌隆狼狽的翻身跳開,有生以來第一次像個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世人總愛滿口聖人哲學、道德禮教,卻忘記自己終究是凡夫俗子。」唐吉寧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凡夫俗子貴在純真、樸實,是是非非、對對錯錯,世人一輩子也說不清,只能存乎心頭瞧分明。」
張著嘴,他卻是百口莫辯。
「公子,小女子告辭了!」背起自己的行囊,她宛若一縷輕煙飄然而去。
許久,曲昌隆還是呆立原地不動,此刻說不出是懊惱還是佩服,於理,他俯仰無愧,可是到了她嘴裡,他反倒成了偽君子,她不用慷慨激昂的言詞,輕輕鬆鬆堵住他的禮教規範……老天爺,他是鬼迷了心竅嗎?怎麼會任由一個小女子損毀他的男子雄風?他的威嚴何在?他的驕傲何在?
他若是再遇見她,絕不能住她牽著鼻子走……不不不!他怎麼還期待遇見她?他們最好永遠不見!
——***——
置身添福作坊,曲昌隆終於明白爺爺何以指名要柳口鎮這位充滿傳奇的版畫師,她的版畫栩栩有如手繪,爺爺編纂的藥草書若能得她插圖,可謂相得益彰。
打小,他就一直覺得姑娘家應該持在閨房繡花、撫琴,當爺爺派他前來柳口鎮延請這位版畫師,他可是非常不願意,如今他還真想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
這時,負責幫他們通報的夥計帶著一名瘸了腿的老翁走回前頭的鋪子,老翁一拐一拐的來到曲昌隆的面前,恭敬的哈腰行禮,「公子,小老兒是這兒的姜管事,不知道公子想見我家小姐有何指教?」
「在下曲昌隆,遠從濟南前來拜見唐姑娘是為了商談一筆買賣。」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買賣?」
「恕在下難以相告,這筆買賣只有唐姑娘作得了主,在下必須與唐姑娘當面商談,還望姜管事代為稟報。」
「公子,這恐怕有點麻煩。」
「請姜管事指點。」
「我家小姐正閉門製作歲暮年畫,小老兒不知道小姐何時可以見客,若是公子願意與小老兒商談買賣一事,小老兒也許能夠代替小姐作主。」
「不知姜管事能否告知唐姑娘何時閉門謝客?」
「當家的事,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清楚,有好些天了吧!」
「唐姑娘每次閉門需要多久的時間?」
「小姐一向隨性,這事說不準,公子得碰碰運氣。」
「既然如此,在下改天再登門拜見。」拱手一拜,曲昌隆領著武三離開添福作坊。
走在街上,曲昌隆若有所思的皺著眉,他覺得事有蹊蹺。
「大少爺,我不知道是否過於多慮,我總覺得這位羌管事似乎不太願意讓我們見到唐姑娘。」
「我正有這個想法。」
「眼下如何是好?」
「天天上這兒串門子,他再怎麼自圓其說也有山窮水盡的時候。」原本準備將爺爺交代的事情辦妥,然後在柳口鎮待上一宿,明兒個一早就起程回濟南,可是這會兒看來,此行的任務勢必有所延誤。
「就怕大少爺沒有這麼多閒工夫陪他虛耗。」
「見機行事,我會有法子見著唐姑娘。」舉手打住此事,曲昌隆四下張望了一眼,「我們恐怕得在這兒待上一段時候,你找人問問這兒最好的客棧。」
拱手領命,武三隨即走進一家鋪子,詢問清楚後又折了回來。
「太少爺,這兒只有一家『昇平客棧』,就在前頭不遠之處。」
「帶路。」
「是。」
悠閒的尾隨武三身後,曲昌隆藉機欣賞這兒的風土民情,轉了一個彎,他們進入另一條同樣熱鬧的街道,昇平客棧的招牌清楚可見,在這同時,一道熟悉的蔥白身影走進眼簾,她的袍衫還沾著髒兮兮的泥巴,此刻正忙著……捉金魚兒?
「寧姑娘,還是讓我來吧!」小販的目光充滿了懇求。
「我要自個兒來。」瞧!多麼雄心壯志的口氣,可是唐吉寧卻一臉愁雲慘霧。
「你……你行嗎?你……已經捉了半個時辰了。」實在不忍傷她的心,可她真的太遜了!
「我很討人厭嗎?」
「怎麼會呢?寧姑娘最討人喜歡了。」
「那它們為何老從我手上溜走?」
顯然被問傻了,小販不明白的摸著頭,這兩件事怎麼湊在一塊?
「哎呀!逮著你了,這會兒看你還能往哪兒逃?」唐吉寧揚起無比燦爛的笑容,可是她卻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一下。
「這姑娘小心點,別把金魚兒給掐死。」小販愈瞧愈害怕,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會嗎?」瞪著在她雙手逼迫下,此刻垂死的貼在木桶上的金魚兒。
「寧姑娘還是放了它唄!」他悲情的看著她,彷彿他是那只快窒息的金魚兒。
抿了抿嘴,她手一鬆,原本瀕臨死亡的金魚兒歡天喜地的迎接新生,那活蹦亂跳的樣子真是礙眼極了。
「寧姑娘,還是由我來吧!」小販輕鬆的捉了兩尾金魚兒放進一隻小木盆。
雖然失望,倒也玩夠了,唐吉寧滿意的抱著小木盆、背起了行囊,怎知一起身,就瞧見她渴望拋到腦後的男子。
征了征,唐吉寧優雅的從他身邊走過去,彷彿他是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姑娘似乎總有數不完的樂趣。」話一出口,曲昌隆就後悔了,他應該視而不見,可是卻違背理智企圖攔下她。
「公子管得著嗎?」她與此人前世肯定有仇,否則打定主意不理他,為何就是管不住自個兒的雙腳和嘴巴?
「不敢,在下只是為姑娘感到惋惜。」
「惋惜?」
偏著頭,他驕傲的上下打量她,「瞧姑娘談吐不俗,想必出生書香門第,可舉止卻像個粗鄙無知的野丫頭,可惜啊!」
「可惜的應該是公子,我瞧公子氣宇軒昂,可見識卻如此膚淺庸俗。」唐吉寧有樣學樣的也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小女子真是不明白,野丫頭又如何?野丫頭與大家閨秀難道不都是紅塵俗世的一份子嗎?」
「雖是紅塵俗世的一份子,卻不可相提並論。」
「小女子不以為如此,大家閨秀是個生命,野丫頭又何嘗不是個生命?」
「貓狗豬羊也是生命,那姑娘又是作何解釋?」
「每一個生命都是上天的賞賜,都是無比的珍貴,無論何種生命,求得莫過於歡歡喜喜,福氣年年。」
「你,強詞奪理!」
「你,傲慢自大!」
你瞪我,我瞪你,一個高大威武,一個嬌小纖柔,可是氣勢相當,誰也不輸給對方,可是下一刻,兩人默契十足的撇開頭,一個往前走,一個往後走,他們同時存著一個念頭——從今而後他們最好別再相遇。
第二章
曲昌隆果然天天上添福作坊,不過每一回都是笑著進門,懊惱的離開,姜管事的耐性可一點也不輸於他,天天回以相同的推托之詞,而且態度誠懇無比,毫無欺瞞之嫌,實在叫人莫可奈何。
「大少爺,這已經是第五天了,再等下去,我看也是不會有消息,我們是不是該另作打算?」一走出添福作坊,武三就沉不住氣了。
「我們還是得天天上作坊走動。」
「太少爺……」
「別急,你另外去打聽唐姑娘家居何處,唐家有什麼人,還有唐姑娘的嗜好,她平日愛上哪兒打轉。」
「大少爺想直接上唐家拜會唐姑娘?」
「不,我們在作坊見不著她,去了唐家也未必見得著。」若沒有指示,姜管事斷不可能拒絕上門的生意,而更令人費解的是,他們未曾謀面,沒有恩怨情仇,她何以拒不見面?
「那大少爺的意思是——」
「明著不成,那就來暗的。」
「太少爺想夜訪唐家?」
「這是最好的法子。」
終於走回升干客棧,曲昌隆不自覺的在門口停下腳步,他轉身望向賣金魚的小販,回想那天她捉金魚的景象,雖然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可是那股率真的勁兒卻叫人心動……可惡,他怎麼又想起她?她舉止輕率,不像個姑娘,他不會喜歡這樣的野丫頭。
「大少爺想要養金魚?」見到主子的目光,武三的驚訝掩不住的表現在臉上,大少爺平日嗜好養花怡情,這些活蹦亂跳的玩意兒對他來說一向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