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苓深深地被這一席話感動了。
這才是真愛吧?無論世事如何變化,媽媽始終是伍伯伯心上最初與最終的等待。
然而,誰又是她此生最初與最終相候的人?
陳斌嗎?不,不是他!
他的負心離棄其實並非她否定他的唯一原因。
當年,她不發一言地讓他離去,沒有挽留,也沒有在他面前揚聲哭泣。自始至終,她只是讓他自由地作選擇。因為年少輕狂的她始終以為她會是嬴家,但是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她的心曾因而整個瓦解、粉碎,世界也為之崩壞、墜跌。
但是現在她明白了,其實薄悻的人該是自己。是她不夠愛他,否則她不會輕易放手讓他走,她會傾全力抗爭,就像浴火鳳凰般奮不顧身地往烈火中飛奔,只為了再一次的重生——
是的,沒錯,是她對不起陳斌。
那麼,究竟誰才是她傾注一生該相候的人?
她一抬頭,望見褚群毅的雙眸。
是他嗎?他眼中熾熱、關愛,和憐惜的波光是為她流轉,是為她燃燒嗎?
她不能想、不敢想,還是,她根本不願去想?
「秋苓,你還好嗎?是不是不舒服?」他擔憂的語氣,輕輕晃進她的耳朵。
「沒有,我沒事。」她別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望向伍風。
「伍伯伯,你所說的話深深地將我震撼,我找不出任何字彙可以傳達自己現在的心情和感受,但是,卻讓我聯想到群毅曾跟我提的一件事……」
她轉頭看他,他則握緊她的雙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笑臉。
她點頭微笑後,再度望向伍風。
「伍伯伯,如果您不嫌棄媽生死未卜,命在旦夕,是否願意與她再續前緣?」
「什麼?」他張大了口,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
褚群毅立即婉言接道:「伍伯伯,我們一直認為您是唯一可以讓媽幸福、快樂的人,也確信你們終會互許終身、攜手相伴。雖然媽的病曾動搖我們的信心,但你剛剛的一席話,卻又再度燃起了我們的希望……」
「是呀!」她又連忙接口。「伍伯伯,你願意陪伴一個來日無多的人走完這最後人生路嗎?
伍風沉默不語,只是微笑地直搖著頭,不過心中卻在暗想:群毅這孩子還真該頒給他個最佳演員獎,關於慈雲裝病的事他知道得可清楚呢,怎麼這會兒倒和秋苓聯手算計他?這鬼靈精,莫非他準備將計就計地湊合他和慈雲?
「伍伯伯,您又是微笑,又是搖頭的,究竟是願意還是拒絕呢?」褚群毅直肚直腸地問道。
「群毅!」楊秋苓忍不住斥責他的急躁。
「哈哈哈!好了,你們兩個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其實無論有沒有那張結婚證書,我都會陪她到最後的,所以,你們就別操心了。」
「但是,或許媽在乎那張紙呀,畢竟您從未對媽坦言您的感情和想法,她又怎麼確定?也許她根本從來就不明白……」褚群毅一時間激動起來,因為他曾犯過相同的錯誤,所以他才要極力勸阻伍風別重蹈他的覆轍……
楊秋苓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是怎麼了?難道他曾這麼熱切地愛過而被拒嗎?
是誰?「她」是誰?
她的心倏地有如被萬針椎刺,止不住地疼痛起來。
而伍風聞言也目瞪口呆,因為群毅的話對他而言無異是當頭棒喝。當年,他和慈雲不就是這樣分的手嗎?但是……會嗎?在走過人生大半旅程,看盡世間繁華、愛怨嗔癡之後,他們這一對半百老人仍會一如當年負氣分手嗎?
「有可能,對不對?」
褚群毅鏗鏘有力的問話,將伍風和楊秋苓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又繼續接道:「所以,伍伯伯,您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對媽表白您的感情?
無論她是否在乎那張紙,最重要的是,她明不明白,對不對?」
見伍風沉吟不語,他轉頭看向楊秋苓,尋求她的支持。
「呃,這個……」她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媽會怎麼想,但是……但是若換作是我,我也希望能聽到愛我的人對我明白表示他的感情,說真的,那種難以確定的不安全感實在令人倉皇……」
「真的?」褚群毅的聲音高亢地揚起。
她則定住疑惑的雙眼看住他。
「咳!」伍風輕輕咳一聲,阻斷了兩人相視的目光,繼而沉重地說道:「我會好好想想你們的話的,謝謝。」
這一夜,三個人的心都受到極大的震撼。
伍風意識到自己可能再次失去古慈雲。
楊秋苓明白她等的人不是陳斌。
褚群毅則揣測著「相愛的時候到了嗎?」
唯獨古慈雲這個始作俑者,酣然而眠。
秋夜,儘管風寒露重,卻冷卻不了三顆悸動的心……
第七章
細雨霏霏的夜,風帶著些許涼意。
敦化南路上,褚群毅一手撐傘,一手挽著楊秋苓置身其中。
「很棒,是不是?」
「嗯!真是出人意外。想不到現在的學生這麼有創意,竟然能夠以日月星辰作為主題,設計出那麼多款款眩人耳目的衣裳,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呀!他們才幾歲?二十還是二十一?看來台灣的服裝界有福了。你記得那件以太陽為主題的棉質緊身衣裙嗎?那顏色、剪裁,充分表現出太陽的火熱和生命力,嘩!真是太棒了!」
她忍不住讚歎不已。
「嗯!而且模特兒們也都很出色呀!無論化妝、肢體動作,或是臉上的表情,都能完全和服飾相契合,十足的具有職業水準。就拿展示你剛才提到那件衣服的模特兒來說吧,她冷峻的面孔將衣服襯托得更為出色,雖說她的五官和身段不是特別突出,不過卻相當和諧、勻稱而且耐人尋味。尤其是她散發出來的那股冷冽……」
「看來,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哦!」她語帶酸意地看著他癡迷的模樣。
「咦?我好像嗅到一股濃濃的醋酸味……」他微蹙著眉,盯著她俏麗的臉。
「真的嗎?哎呀!」她驚叫一聲,立即抬手摸他的額頭。「糟糕,你生病了,是忘想症呢……」她立即拉住他的手,加快步伐。「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笑得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任由她拉著他走,突然,左方一束刺眼的光線飛快逼近,他連忙把傘一丟,大吼一聲:「小心!」然後便反手將她拉進懷中。
霎時間,刺耳的煞車聲嘎然響起,只見那把傘支離破碎地橫躺在街中。
「你沒事吧?」他低頭疾望楊秋苓,眼中盛滿擔憂。
「嗯。」她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
「喂!你搞什麼?走路不長眼睛!」一個渾身酒氣沖天的男子,粗聲粗氣地叫罵。
褚群毅立刻把楊秋苓拉至他的身後。「你還敢出口罵人?」他氣得額頭青筋直冒。「是誰不長眼睛?闖紅燈還有臉罵人?喝醉酒還敢開車上路?」
「笑死人了,我喝酒干你屁事!老子我就是愛闖紅燈,你想怎樣?把馬子把到街上來了!拉拉扯扯、摟摟抱抱,幹麼?把大家都當瞎子啊?要親熱就到賓館去,別在街上丟人現眼!哦——我知道了,」繼而,那個人從口袋拿出三張千元大鈔。「喏!」他把錢丟給褚群毅。「算你走運!老子今天心情不錯,你這窮小子就趕快拿了錢去自Happy一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他眨著色迷迷的雙眼往楊秋苓身上瞟來瞟去。
「砰」一聲,褚群毅一記右勾拳就往他的腹上一擊。
他重心不穩,手抱著肚子踉蹌跌倒在地。五官也因疼痛而扭曲變形。
褚群毅將錢丟回他的臉上。「你留著自己看醫生吧!」轉身便拉著抖顫的楊秋苓離去。
可是「砰」又一聲,這次卻是醉漢住他的腰部奮力一踢,在毫無防備之下,褚群毅整個人不由得往前傾,嚇得楊秋苓失聲驚叫並連忙上前去扶住他。
褚群毅站穩了身子,手扶著腰,轉過身與醉漢四目相對,兩人惡狠狠地對峙。
「你、想、怎、樣?」他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四個字。
「群毅,別理他,我們回去了。」楊秋苓扯著他的衣袖,緊張、害怕的情緒充斥在她的聲音中。
「沒怎樣,只想教訓教訓一個不知好歹的傢伙而已——」話未說完,他躍身抬腿對準褚群毅的腹部又是一踢。
而這一腳,力道實在太大,楊秋苓撐不住褚群毅,於是兩人雙雙跌坐在地。
「群毅!」她嚇得眼淚直流。「你就別再跟他計較了好不好?我們走……」
可是他不但不聽她的話,反而掙脫她的手臂站起身,更往醉漢靠近一步。「你想打架是嗎?很好,我奉陪。」然後立即狠狠地揮出一記右勾拳。
醉漢踉蹌了兩步,站穩之後,也不甘示弱地回他一記,兩人就這樣拳打腳踢、你來我往,每一次出手都是重擊。
楊秋苓在一旁呼喊,企圖阻止二人,可惜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