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苓緩緩坐進沙發,怔怔地想著母親的話。
「傷心而死」、「很沒面子」、這是什麼歪理?可是「死」?唉!她該怎麼辦呢?她總不能再為母親生個孩子吧?她覺得自己真的被困住了……
「秋苓!」褚群毅撫著她的肩。「秋苓!你怎麼啦?」他看向她糾結的眉心。
她抬頭一見來人是他,二話不說便傾身往他肩上靠了過去。
他輕拍她的背。「怎麼了?」語氣中滿是疼惜憐愛。
「唉!媽剛跟我說……」這……這教她怎麼說得出口?
「說什麼?」他多希望可以永遠這樣摟著她。他撫著她的發,輕輕柔柔的。
「她……她問我們……什麼時候……生孩子……」她紅著臉,還是囁嚅著把話說出了口。
「孩子?」他停住手上的動作,繼而揚起一抹淘氣的笑容。「沒問題!」
她聞言,立即離開他的懷抱。「群毅——」臉上的紅暈直延至耳根。
他笑著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我是說我的健康沒問題。」
她瞪了他一眼,嘟起雙唇。「人家都快煩死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好啦!這有什麼好煩的?你就告訴她,我們不打算生孩子,不就成了?」
「你不想生孩子?」她驚慌地叫出聲。
他聞言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她納悶地看著他。
他仍在笑,笑得眉飛色舞。
「你到底在笑什麼?」她忍不住伸手輕打他,可是他仍然笑不可抑。「群毅!」最後,她只得厲聲阻止他。
終於,他止住了笑,可是發出的聲音仍然不穩。「你問得好像是你想和我生孩子,而我不願意似的。」他笑迷迷地直盯著她。
瞬間,她整張臉紅得像只蘋果,低下頭,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而他對於她的表現真的是樂到心坎裡了。她有想過要為他生個孩子嗎?呵呵呵呵呵,太完美了。
他握著她的手,眼中滿是溫柔。「我想生孩子,而且——想和我深愛的女人生一大群孩子。」
「哦!」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微微地感到被扯痛。
他偏頭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你覺得媽和伍伯伯之間的感情如何?」
「你怎會想到問起這件事?」她有些驚訝。
「為了要轉移媽的注意力呀!」他解釋道:「如果他們兩人情投意合,我們就可以充當月老為他們牽紅線,而如此一來,媽也就不會有什麼閒功夫管我們生不生孩子了……」
看著他自以為聰明的高興模樣,她不由得搖頭苦笑。「他們倆本來就是一對戀人哪,當年沒能攜手共度一生,一直就是他們心中的遺憾。可是,你別忘記,媽得了胃癌,還有多少日子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她才沒有——」他脫口而出,卻又及時住了口。
她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
「呃,我是說,也許你該問問伍伯伯的意思,或許他願意一償當年宿願……」
他連忙找話圓謊。
「但是——」
「別但是了,你怎麼知道媽的病一定不會好?現在醫學如此進步,說不定會有奇跡出現呢!。」
「是嗎?」她可沒有他那麼樂觀。
「總得試一試嘛!」他認真地說道:「還是你要我去跟伍伯伯提?」
她又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跟他說好了。」
「好吧,那就別多想了。」話才剛說完,突然,就有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
楊秋苓立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褚群毅只好拍拍自己的肚子,湎腆地笑罵:「真是不爭氣!」
「來吧!開飯了!」她拉起他的手,笑著往廚房走去。
伍風坐在客廳裡啜著甘醇的烏龍茶,一邊心滿意足地對著一旁看電視的古慈雲說道:「秋苓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她那道『佛跳牆』簡直和你做的不相上下。」
古慈雲沒有看他,一雙大眼仍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光幕。「以她的水準來說,的確是不錯了啦,不過要跟我比嘛,那可還差得遠呢!」
「什麼還差得遠?」褚群毅正巧端著水果走進客廳。他將水果置於桌面,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是啊,你們在聊些什麼?」隨後走進的楊秋苓也挨著他身邊坐下。
「沒什麼、沒什麼!」古慈雲一見他們小倆口進來,立刻轉移話題。「我只不過是在數落伍風,他這個做長輩的,也應該關心關心你們的事情嘛!」
「我們的事情?」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不知古慈雲葫蘆裡賣了什麼藥,而伍風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一時「霧煞煞」起來。
「是呀!」在吃了片水果後,古慈雲又繼續發表她的高論。「他這個當醫生的,應該讓秋苓早點明白當高齡產婦的危險性有多高,也好建議她該如何及早擬定生育計劃,做好一切懷胎生子該有的心理準備呀!哎,不是我在說,他實在太不關心你們了……」
「媽,你怎麼這麼說話?」楊秋苓唯恐伍風感到難堪,連忙低聲斥責,同時,也為著母親再度提到這個「敏感」問題而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咦,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古慈雲一臉無辜的模樣。「伍風,你說我有說錯什麼嗎?」她直盯著他脹紅的臉。
正當楊秋苓再想說些什麼時,卻看見伍風緊急制止的手勢,連褚群毅也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噤聲。她只得暫且壓抑住滿腔的不悅,忍住了想要說出口的話。
「慈雲,你沒說錯。但你忽略了一點,」伍風開口了。「群毅和秋苓都是成年人,早該有這方面的常識和認知,也許他們兩人早已擬訂了計劃,我們做長輩的又何必多管閒事?只要適時地給予關心,讓他們知道當他們有所需要的時候,我們總是在身邊,這就足夠了。而且我也相信,只要群毅和秋苓兩人有任何關於醫學方面的問題,他們一定會找我相詢,因為他們知道我一定會在那裡。對不對?」
「對!」群毅和秋苓異口同聲,答得簡潔有力。
被伍風這麼一番搶白,古慈雲頓時啞口無言,但好強好勝的她怎會輕易妥協?
只見她不動聲色地說道:「好吧,這樣看來,顯然是我多慮了。不過,我可要再次提醒你們,」她直盯著群毅和秋苓,口氣嚴肅,表情認真。「不管你們訂了什麼計劃,我想含貽弄孫的心可是又急又切,如果和你們計劃中的藍圖有所出入,那麼我勸你們最好還是修改一下,免得讓我老人家含恨而終,這可是會遭天譴的,希望你們好自為之。晚安,我先去睡了。」說完,她便起身走回房中,沿途還不時地嗯嗯哼哼什麼「腰酸」、「背痛」、「腳力不支」、「年紀大、不中用」之類的話。
而這些話就像是顆定時炸彈,在大伙心上覆上重重陰影。時鐘滴答滴答地擺動,三人只是沉默。
良久,伍風才終於忍不住率先開口:「你們倆就別理你媽了。她的個性我最清楚,你們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她還成天在腦裡掛著死啊死的,簡直和小孩子一般胡鬧,真是太不像話。」聽得出來他是有些動氣了,手還不時上下左右地晃動。
楊秋苓見狀倍覺難受。這本來是她和母親之間的問題,嚴格說來,伍伯伯根本可以袖手旁觀,甚至置之不理的。但他卻將責任攬下,全盤接受母親的任性和惡言。並且在她得知母親患病時,還像個慈父般地給她安慰和幫助,甚至代為照料母親的生活起居,她實在欠他太多太多,這番情誼教她怎生報答?
「伍伯伯。」她突然落淚跪倒在他面前。
「秋苓,你這是幹什麼?」他驚嚇得忙拉她起身。「群毅,你還愣在那兒幹麼?快來幫忙啊!」
褚群毅這才傻乎乎地傾身扶起慟哭的楊秋苓。他著實也被她突發的行為嚇得愣一愣。
只見她淚眼朦朧,聲音哽咽。「伍伯伯,我代媽向你致歉,請您原諒她的奚落和無理。你對我們母女倆才真的是做得夠多了,而她竟然還如此對待你,伍伯伯,真是對不起……」她一邊說,一邊哭得更傷心了。
褚群毅心疼地摟起她,輕聲規勸。「別哭了,別哭了。」「古、慈、雲——」伍風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齒地想著:「你最好識相點,別再對秋苓耍花招,否則我會將真相揭穿,屆時看你還驕不驕傲得起來!」
他憐愛地著著淚眼婆娑的人兒,柔聲安慰道:「秋苓,你別想太多,我已經習慣你媽牙尖嘴利的說話方式,早就學會不把它放在心上。說實在的,我也不怕你們笑話,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深愛著她。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愛你伍媽媽,她用盡一生的生的時光為我分憂解勞,給我溫暖的家和傑出的兒女。對於她,我除了愛意之外還有深深的感激。而你母親,是我刻骨銘心的愛戀,我無法忘懷,她早在我心上烙了印,我抹不掉、揮不去。而這樣的心情你伍媽媽是全數知悉的。最初她也無法接受,但是由於我的關愛、忠誠和負責的態度,終於讓她瞭解,我和你母親的過去是她未能參與的部分,她是無權也無能干涉的。說來好笑,她在臨終前,甚至還督促我別再錯失良機。所以,你千萬別再自責了,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