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夫,立夫!」她連聲地呼喚。
他眨動雙眼,仍是笑。
就是它,那迷人的笑容,叫陸曼君心儀多年,不能自拔地深陷。
「沒那麼慘,」他憶起她擔憂的問話。「我和那小女生談過,也觀察過她,我相信天堂鳥很快又會多一位生力軍。她是塊璞玉,就待琢磨。」
「你這麼篤定?」
「嗯。」這次,他直視著她。眼裡的自信和堅決不容置疑。
「決定買這個了嗎?」他指著她一直拿在手上的白瓷咖啡杯。
她這才驚覺到自己手中還握著杯子。她心中苦笑。這杯子,在她無意識下還能倖存不破,算是和她有緣吧!
她從小便是個破壞王。無論什麼東西到她手上非壞即破,媽媽以前總愛笑謔她手「賤」(台語)。
那麼就是它吧!
她抬頭看向邵立夫。「對,就這一組。」她將杯子放回玻璃架上。
他看一眼架上標示的型號,轉身走向櫃檯,告訴店長。
陸曼君望著他的背影怔忡了起來。
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尊敬、體諒、分憂、解勞,完全的好搭擋型態,而且是個絕佳的朋友。
但,她想要的不只是朋友啊!
驀然,黃小琥的歌在她腦中揚起——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有那麼一點點溫柔的驕縱
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還想那麼一點點自私的佔有
想做你不變的戀人
想做你一世的牽掛
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而他是明白她的心情……
「曼君,」他把包裝好的咖啡杯拿給她。「當心點,別再打破了。」
「可能嗎?」她道。繼而,嘴角一揚,兩個淺淺的梨窩在唇邊漾起。
邵立夫驀地想起紀嵐。她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他好像還沒見過她忘情地笑過。
她推推再度失神的邵立夫。
「你沒事吧?」她納悶地詢問。
他向來很少精神恍惚的,而今天竟一連兩次,這實在有點失常,怎會如此呢?
「沒事,」他訥訥地說道。「該走了,你兩點不是有個會議嗎?」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大門。
「要搭便車嗎?」陸曼君臨走前不忘關心地詢問。
「不用了,不順路。你快回公司,否則會誤了開會時間。」
「那好吧!我先走了。」陸曼君的聲音響起,打開車門入座。
「小心開車。」邵立夫叮嚀道。
「好,記得告訴我關於那小女生的事。」
他點頭,揚手。
陸曼君用力一踩離合器,車子便飛也似地揚長而去。
邵立夫看著漫天飛舞的煙霧,在心中喃喃自語。真得勸她改掉這個開快車的壞習慣,老是這麼快、這麼猛,遲早出事。
正低頭沉思的紀嵐,忽然,咚的一聲。
糟糕!又撞到人了,她想,怎麼老是這樣漫不經心!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聲致歉。不意,抬頭一望。「邵立夫!」她驚叫。一見到邵立夫她便沒來由地緊張,說話不但舌頭打結,而且語無倫次。
「你低著頭在這裡幹什麼?」邵立夫原本笑意盈盈的臉一轉疑惑。
「呃,這個……」紀嵐支支吾吾。「我是……等公車……公車走了。」她急忙說道。
他仍是一臉質疑。「你等公車?你的摩托車呢?」
摩托車?這時她才想到,糟了,她把它忘在Joy、Chen工作室的門口了。
「哦,它的煞車有點問題,我送去維修了。」她忙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你怎麼在這裡?」她決定主動出擊,免得招架不住他一連串的疑問。
「我來買東西。」邵立夫指著她的頭髮。「喜歡你的新髮型嗎?」
「喜歡。」她不禁偏頭摸摸自己的頭髮。「我想你是對的,我看起來亮眼多了。」
「不只亮眼,而且漂亮。」他忍不住盯著她瞧。短髮讓她的五官看來更具立體感,連下顎、頸項的線條都完美地呈現,璞玉已漸露光芒了。
「謝謝。」聽到他的讚美令她心喜。
「別客氣。」他淺笑。「對了,你有空嗎?跟我去買樣東西好嗎?」
他想起自己掉頭而回的原因。他在路上憶起剛才在店中看到一對印著太陽和月亮的馬克杯,它們讓他聯想到紀嵐和小芙,所以他準備回店裡將它們買下,送給她們。
誰知,他一回頭就看見了紀嵐,是那頭秀髮吸引了他的視線,只見她低垂著頭,邊走邊踢路面上的小石塊,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很好奇。
不過,見她適才急急地支吾其詞,想來多問也是無濟於事。如此,不如就找她一塊兒去。
「好呀!你想買什麼?」紀嵐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只要能避免尷尬,一切好商量。
兩人並肩而行,走進剛才那家店。
店長親切地招呼他們,邵立夫則指著那組馬克杯,輕聲詢問紀嵐。
「你覺得這組杯子如何?」
她望了一眼。「很漂亮。不過,為什麼是一個太陽、一個月亮?它們不是對杯嗎?」
「太陽和月亮的確是一對,就像白天和黑夜是一體的兩面,你說是不是?」
「好像挺有道理的。」她低頭想了想。
他微笑地招呼店主將這對杯子分別包裝。
她訝異地問道:「你要將它們分別送人嗎?這好像不太好吧?硬生生把它們拆散。」
他不發一言地將其中一個小盒遞給她。「給你。」
「給我?」她睜大了雙眼。「為什麼?」
「因為這組杯子讓我想到你和小芙。」他再把另外一個小盒給她。「你幫我轉交給小芙,算是她那天幫我忙的小小謝禮吧!」
一個五、六百元的杯子,算是「小小」嗎?紀嵐心中疑問。
「拿著啊!」邵立夫見她半天不答腔地發愣,遂催促著。「別弄錯了,」他叮嚀。「太陽的那只是給你的,月亮的才是給小芙。」他邊說邊和紀嵐走出店門。
人行道上,她抬頭看他。「為什麼?」
他現在才發現她不高,她的頭只比他的肩膀高一點。但是他有一百八十公分,那麼她至少也有一百六十吧!
「為什麼?」紀嵐見他不發一言,又再次揚聲詢問。「為什麼印著月亮那只要給小芙?」她不懂。
他揚嘴一笑。「我現在發現你挺愛追根究底。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不斷地在問我『為什麼?』、『為什麼?』,難道從沒人告訴你有些事並不一定有理由的嗎?」
「但我相信『事出必有因』。」
「不相信直覺?」他揚眉反問。
「不相信。」紀嵐搖頭。
「那麼你很快就會相信了。」他眸中帶著笑意。
「是嗎?為什麼?」紀嵐停下腳步。
「為什麼?」邵立夫故意學她嬌憨的聲調,繼而咧嘴一笑。「因為我的『直覺』,」他刻意加重語氣。「你會成為台灣最紅的模特兒,你信嗎?」
「我相信。不過,不是因為你所謂的『直覺』。」她雙眸晶亮,笑意盎然地看著邵立夫說道。
大街上,駐足紅磚道上的一對男女,目不轉睛地相視而笑。
揚過的風捲飄一地的落花。
陽光下,恣意飛舞的髮絲和翻騰的衣袖。
兩面平靜的心海,在這夏的季節,風浪漸起。
第四章
紀嵐的新髮型,在班上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哇!這是誰?是紀嵐嗎?」穿紅色T恤的男孩,扯著破鑼嗓子高聲大喊。
「真的也!是紀嵐。」另一男孩附和道。
「紀嵐,下課後一塊兒吃宵夜?」
「天吶!紀嵐,你剪頭髮了?」
「紀嵐,有沒有空?我請你看電影。」
「紀嵐,你看來又漂亮、又帥氣,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我都快不認得了。」
「紀嵐,星期日我們去花東?」
「你在哪兒剪的?設計師是誰?」
「紀嵐,星期六一塊兒上陽明山好嗎?」
「……貴不貴?要不要先預約?」
……
……
大家七嘴八舌,又是發問、又是邀請的,聚攏在紀嵐四周,吵得她暈頭轉向,幾乎喘不過氣,偏偏小芙又遲到,害她求助無門,手足失措。
正慌亂之際,忽聞一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全班聽見的聲音,驚恐地急喊:「教官來了,教官來了!」
一時之間,原本紛亂、嘈雜的同學,立時鴉雀無聲地做鳥獸散,回到屬於自己的座位。
有的佯裝翻閱書本,有的埋頭沙沙沙地寫筆記,有的則低聲朗誦……但眼睛的餘光全部往門口瞟。
只見吳玉芙笑嘻嘻地自門口走進教室,一派的悠閒、怡然自得。
片刻功夫,群聲嘩然。
「哎喲,又上當了!」
「八婆,遲到還騙我們!」
「吳玉芙,搞什麼鬼?」
「小芙,你想把我們嚇死嗎?」
「又耍寶?當心哪天被耍。」
……
……
「商五A!」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都上課多久了還吵什麼吵?」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同學們避之如鬼神的總教官。
「商五A!」他站在教室門邊,對著教室裡正襟危坐的同學,怒聲斥道:「別以為今天是最後一天上課,就可以隨便,別讓我再抓到你們在上課時間大聲喧嘩,否則我死當你們軍訓,誰也別想畢業,聽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