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算你說得對,我真的喜歡傅文生那又怎麼樣?我要喜歡誰跟你歐陽墨有什麼屁關係?喜不喜歡誰是我端木紫的個人自由,我想你歐陽墨應該沒有權利干涉吧?」
端木紫氣得火冒三丈,擱下才喝了三分之一的熱巧克力咖啡,便夾著那本羅曼史小說跳下高腳椅。
看著她氣鼓鼓邁大步走向門口,還來不及扣緊扣子的橘色長大衣飄甩在兩隻修長手臂下,那背影逐漸淡去,卻逐漸清晰烙印在我瞳間,我的嘴微微蠕動了一下。
「等等!」
「又怎麼了?歐大作家!該不是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幻想還沒說完吧?」端木紫雙手扠在腰間,順勢回身瞪了我一眼。
「我……」
「我什麼我?沒話好說的話那我要走了,省得在這裡被你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給氣死。」端木紫轉過身子面向玻璃門,拉緊橘色大衣的衣襟準備跨步。
「如果……如果我說我喜歡妳,那是不是就有權利知道妳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呢?」
玻璃門打開的瞬間,一陣冷空氣奔竄而入。
這波寒流真不是普通的冷,那種冷颼颼的感覺像是被丟進冷凍庫,整間「花樣年華」的室溫頓時遽降。
「你說什麼?」
端木紫的腳步停了下,橘色長大衣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飄揚。
「我說,我喜歡妳。」
不知哪來的勇氣,讓這句深藏在我心中許久的話語就這麼跳躍而出。
清脆而響亮,跟著門口的風鈴和奏出悅耳的曲調,鈴鈴當,鈐鈴當。
大龔在看我,端木紫也在看我。
我的臉,倏地熱了起來,儘管室外的冷風持續不停灌了進來。
人生總是有很多難以控制的意外,來的時候永遠那麼突然,突然到讓人措手不及。
我壓根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有勇氣向端木紫告白,一直以為這份心事將會一輩子藏在我小小的心臟裡。
如果沒有任何意外,這份心事將會保密到將來我老摳摳了,鬍鬚頭髮全都白了,坐在搖椅上對白白胖胖的小孫子說:「你阿公啊,年輕的時候普經喜歡過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只是,意外終於發生,這份心事毫無保留的向那個漂亮女孩坦承了。
現在問我到底是哪來的勇氣冒出那些話,說實話,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我的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也不知道在那一秒鐘裡我的腦袋瓜在想些什麼。
唯一記得的是拚了命刮進店裡的冷風,還有,大龔離開前聳聳肩說的那句:「真有你的。」
沒想到,大龔原來也是個狠角色。
在那句「我喜歡妳」脫口而出後,端木紫愣然數秒,然後半句話也沒說就走出「花樣年華」。
從那一天起,她就沒再來店裡了。
星期三和星期五也不見她出現「鑽石租書坊」,我特地幫她保留的新書一直擱在櫃檯抽屜裡,卻是沒有機會在電腦上登記「借出」。
當我意識到端木紫是刻意在躲著我的時候,新歷年已經在璀璨煙火中倒數跨了過去,農曆年緊接著就快要到來。
在農曆年到來前,學校的期末考正如火如荼在展開,不容我騰出多餘時間去思考關於端木紫的事情,一大堆的期末報告和測驗逼得我幾乎快喘不過氣。
混了一整個學期,臨時抱佛腳就顯得特別吃力。每天捧著好不容易借來的筆記死K活K的,一覺醒來就是趕報表和製圖,空的泡麵杯把垃圾袋擠到變形,星星和月亮出現在視界範圍的頻率遠高過溫暖的太陽。
就在期末考進行到第二天,而那天剛好沒有排任何考試的我難得可以暫時鬆口氣,大頭郭拎著吉野家的超值特餐跑來找我,我久違了的思考終於開始暖身了。
「考得怎麼樣?」
「馬馬虎虎嘍,應該可以PASS吧。你呢?」
「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系有多好混,當然一定會ALL PASS的啦。」大頭郭志得意滿,語氣好不輕鬆。
說得也對。中文系是全校出了名的ALL PASS系,因為中文系的教授相當善解人意,從不亂刁難學生,只要蹺課不蹺得太離譜的話,成績通常都嘛打得很甜。
很難想像大頭郭那種文化流氓念的會是中文系,他那傢伙幾百年才會看一本小說,什麼詩詞歌賦啦,文言白話啦,對他而言統統一樣──管它的。
可能是因為全校最好混的是中文系的關係,所以當初他才會毅然決然選擇跟他的氣質毫不相關的枓系吧。
「瞧你跌的咧,小心成為本校創校以來第一個被二一的中文系學生。」
「才不可能呢,我可是有超級救星幫我抱佛腳,怕個屁!」
「超級救星?誰呀?你該不會是巴結到哪個教授吧?」
「神經!誰有那個閒工夫去巴結教授啊,我連課都懶得去上了,更別提教授叫啥姓啥了,還巴結個屁咧。」
「那你又說有超級救星,到底是哪個大善人會這樣好心兼不怕你蠢?」
「蠢你個頭啦!我這麼天才,放眼全世界全宇宙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吼,搞什麼神秘啊,快點說啦!」大口吸起茶碗蒸,熱氣差點燙到我嘴巴。「呼,燙死了!」
「你豬頭喔,不會先吹一吹再吃啊。」
「你管我!快點說呀。」白了大頭郭一眼,沒好氣地繼續吸我的茶碗蒸。
「還會有誰,當然是你的夢中情人端木紫嘍。」
端木紫三個字竄進耳管,我呆了呆。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她了,不知道她期末考考得如何?
端木紫的國文造詣一向很好,很多以前為了考試背過的詩詞她都能隨口朗誦出來,還有其它課本上沒教到的,她也都自己讀得很透徹。在還沒發生那件告白意外之前,我偶爾會陪她去逛書店,每次她都挑那些超級文學的東西,光看書名就讓人頭暈目眩。
大頭郭的馬子哲媚是端木紫的室友,她們的感情還不錯,一想到要臨時抱佛腳,哲媚想到的第一個救星就是住在她對面的端木紫。
誰叫大頭郭平常都不去上課,光對著借來的筆記看了老半天也等於沒看,尤其是古典文學那一科,就算逼著他吞了幾顆普拿疼,都還是愈讀愈覺得頭痛得要死。
幸好哲媚幫他求到了端木紫幫忙,那堆該死的文學才勉強塞進他那顆大頭裡。
剛剛他說的超級救星就是指端木紫,而我居然沒想到。
真的是被期末考給搞昏頭了,腦袋都有點不靈光的癡呆。
我真是羨慕死大頭郭,居然那麼好命,可以跟端木紫近距離相處,這些日子以來,我和她之間的距離在無形中不斷地拉遠擴大,就快要變成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了。
如果今天換作是我央求她幫忙,她會不會也這麼大方乾脆呢?
一句「我喜歡妳」卻將我和她的距離拉遠,若是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會不會堅持說那句話呢?
時光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倒流的,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無解。
只是,我很能肯定一件事──不管那句話有沒有說出口,始終都改變不了我喜歡端木紫的事實。
「……」
「幹嘛?聽到夢中情人就傻了不會說話了嗎?」大頭郭搥了我的胸部一下,力道一點都不留情,重得讓人忍不住噴出才剛下喉的茶碗蒸。
「噗──」
「粉惡耶!」
「去你的!還不是你害的,你是想搥死人啊。」
「唉!你真是沒得救了,光是聽到名字就已經這樣魂不守舍,那給你見到本人豈不是要昏倒?」
「關你屁事啊,吃你的飯吧!」我把雞錦超值特餐推到大頭郭面前,狠狠夾起一塊雞肉塞進他嘴裡,堵住他繼續胡言亂語。
「說真的,既然你都敢跟人家告白了,幹嘛不拚命一點把她追過來?難道你不想她變成你馬子嗎?」
「想啊,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躲著我。別說女朋友不女朋友了,就連普通朋友都已經沒得想了。」
想到端木紫刻意躲著我的事實,我就忍不住唉聲又歎氣。
她雖然沒有公告天下,說她在躲著我,可是我很清楚,她確實是在躲著我。
說實在的,我的內心十分矛盾,一方面對於她刻意躲著我感到很絕望,另一方面又對於她並沒有當場說不喜歡我而燃起一絲小小的希望。
刻意躲著我,總比當場否決我要好多了吧?我如是安慰自己。
「別在這裡光靠夭了,是男人就勇敢去追啊。」
「怎麼追?人家擺明著躲我,是傻子都知道應該要怎麼做,難道還蠢到拿熱臉去貼冷屁股嗎?」
「吼!你沒試過又怎麼能說一定會失敗呢?真是個膽小鬼,我沒想到你是這樣孬!」
「……」大頭郭說的我一句也堵不回去。他的確沒說錯,我是很孬。
「阿墨,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對方,那就不應該怕被拒絕。與其像你現在這樣龜著,倒不如豁出去追它個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