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行來,下僅沒人覷破他的身份,還被當成要飯的被趕了好幾次:現在他終於瞭解匡雲中說他們太看得起自己的原因了。
憑他此刻的窮酸樣,即便將證明身份的玉印頂在頭上,大概也只會被當成盜印賊,送進宮府打一頓,沒人會相信他是西荻國儲君。
唉,悲哀啊!落難鳳凰不如雞,全是國勢太過衰微所致。
「有朝一日,我定要重振西荻聲威。」艱苦的生活磨練了他的志氣,更堅定了他非要荻得花非雨援助的信念。
只是……他該如何接近她呢?
「主子、主子……」遠遠地,隨著一陣稚嫩的喊聲響起,一名年約七、八歲的男童樂下可支地衝到匡雲東身旁。「咱們下一筆旅費有著落了。」
「哦?」匡雲東甩甩手上的釣竿。「在誰家的庫房裡啊?」這小童是他的侍衛--侍從兼護衛。
可別說他虐待小孩子,竟要個七歲孩童擔負如此重任;實在是西荻國太窮了,孩子的爹娘養不起他,便將他丟到深山裡讓他自生自滅。他被匡雲東偶然拾回,孩子從此就賴上他,緊跟下放。
適時,么弟匡雲中也成年了,少了個貼身太監服侍,匡雲東便將自己身旁那個三朝元老的老太監讓給弟弟,他則將就用這個小孩。
原本見孩子眉清目秀、甚是聰穎的樣子,便賜名「機靈」,希望他做事能俐落、敏捷點兒。
誰知這孩子是標準的聰明面孔、笨肚腸;害得匡雲東好想給他改名叫「凸鎚」,至少名實相符點兒。
這回匡雲東出門,也將機靈帶在身邊,不是指望他服侍,而是不想將他留在行宮,讓他在無人盯著的情況下,糊里糊塗地將那已破得快成廢墟的宮殿毀得寸草下留。
「王子,你不是說偷竊是不好的行為,叫機靈不可以做,怎麼,你也會肖想別人家庫房裡的銀子?」機靈一臉天真。
匡雲東卻聽得拳頭發癢,若非與個七歲小兒計較有失身份,早教訓他了。
「算了,這件事不重要。你剛才說我們的旅費有著落是什麼意思?」
機靈果然不夠機靈,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主子,我們先上船再說。」說著,他伸手拉起匡雲東就跑。
「到底是什麼事?」匡雲東連手上的釣竿都來不及放下,便被拖走了。
「主子來就知道了嘛!可以賺好多銀子的。」機靈將他拖到渡口。
渡口的船老大一見他兩人,便笑得一臉曖昧。「你倒還好,他的年紀有點兒大了吧!」
「不大、不大。」機靈急擺手。「船大哥瞧仔細,我家主子生得很好看的。」
「是嗎?」船老大將匡雲東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瞧得匡雲東和悅的神色逐漸變冷轉硬。
「瞧夠了嗎?」明明是沒啥兒高低起伏的平緩語調,卻硬是激得船老大心肝直亂怦。
船老大在渡口也干了十來年啦,什麼三教九流的人物沒見過,偏偏就沒瞧過如匡雲東這般儀態超群者。
是說他生得俊美無儔,匡雲東的面貌充其量是中上而已。但他一身貴氣,宛如天上神仙下凡,凡人在他面前都得自慚形穢。
船老大低下頭,不敢再看他,訥訥指著河上兩條小船。「你們兩個各上一條船吧!」
「不不不!」機靈猛搖頭。「我們是一起的。」
「兩人一起啊!」船老大面露為難。「這樣恐怕標不到好價錢哦!」
「可我不想離開主子。」機靈語氣沮喪。
船老大一見他皺眉便心疼。眼前這一大一小各具風韻,大的是氣質出眾、小的則嬌憨可愛,或許能遇到識貨人呢!
他想了想,便下再阻攔。「好吧!你們同坐一船。」他邊招呼匡雲東和機靈上船,邊道。「這船小,只能坐兩個人,另一個位子原本是給划船者坐的,但你們堅持一起坐,所以得自己劃,就劃到河中間那排紅旗旁等著即可。」
這樣就有錢賺?匡雲東心底疑雲重重,但他們已連續三天沒吃過一頓飽飯,再苛求的話,恐怕就要餓死了。
「坐浮了。」可憐他這個西荻儲君還得帶著小侍衛划船去賺錢。
小船漸漸別離渡口,機靈兩隻眼睛興奮得像只博浪鼓,左右轉個下停。
「主子,你看,好多人啊!」偌大的河面上,畫舫點點、風帆片片、四方笙旗飄揚。
「今天是蘭陵國的敬水節嘛!」就像他們西荻國是靠山吃飯,因此崇拜山林土地是一樣的道理;蘭陵國仰賴國內四通八達的河川營利,自然也相當看重「水」。每年三月是他們的敬水節,普天同慶、萬民歡騰。
「哦!」機靈似懂非懂地搔搔頭。「主子,快到紅旗定點了。」
「我看到了。」匡雲東的語氣倏忽轉沉。「機靈,有沒有人告訴你,這兒是在賺些什麼錢?」當他看到紅旗邊一排十來艘的小舟上,站著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童時,濃濃的不安襲上心頭。
「聽說是在標小官。」機靈天真無邪地說。
匡雲東卻聽得險些兒魂飛天外。「你這個笨蛋,居然將自己賣了。」
「買?沒啊、沒啊!」機靈搖頭兼擺手。「機靈不賣錢的。標小官是機靈坐在船上,讓那些有錢的大爺拿銀子砸,雖然砸中會很痛,但砸過來的銀子都是機靈的。機靈怕痛,可更怕餓肚子,所以才答應過來讓人砸的。」
「那些砸過來的銀子是用來買你回家當孌童的,你怎麼這麼蠢?」快看看有什麼地方可逃?機靈年方七歲,當孌童還有話說,他可是個年近三十的男人,卻跟人家來標小官,天哪、地啊!這事兒要傳揚出去,他也別活了。
「啊!」機靈下巴落了地。
「喂,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過來排隊。」不遠處,兩艘大船呈包圍之姿劃了過來,船上站滿虎背熊腰的保鏢,大概是被雇來維持標小官順利進行的漢子。
匡雲東臉色更黑。出生在多山的西荻國,他在陸地上武功是一把罩,但入了水就很抱歉了。他是「旱鴨子」一隻,入了水便完蛋。
「主子,怎麼辦?」機靈早嚇得淚眼汪汪。
「除了突圍,還能怎辦?」匡雲東運槳如飛,小船像枝箭似地飛了出去。
「等一下,你們要去哪裡?」大船張起風帆緊追下捨。
「主子,他們越追越近了。」人力畢竟有限,即便匡雲東武功高強,划船的速度還是遠遠不及乘風而行的大船。「找們會不會被捉到?」他好怕。
「不會!」匡雲東低暍。
「可是……」再聞大船上下停傳來如雷吼聲,機靈淚掉得更凶。
「你懷疑我的話?」匡雲東投過去冷沉的一眼。
機靈愣了下,眼淚頓停。對啊!他怎忘了主子一向是無所不能的,在西荻國裡,他們怎樣的危機沒遇過?再大的困難也沒把主子打倒。
「王子加油。」他不怕了,匡雲東認真的表情給了他無限的信心。
真是天真啊!匡雲東在心底苦笑,他是人不是神,可沒辦法扭轉乾坤、起死回生,譬如現在,他也只有一個想法--聽天由命。
「主子!」機靈突地驚叫。
眼看著他兩人即將被追上。
「哼!」匡雲東把心一橫,解下腰帶將自己與機靈綁在一起。「待會兒下管發生什麼事都別離開我,知道嗎?」
「嗯!」機靈點頭,兩隻手臂牢牢抱住匡雲東的腰。
「你們跑不掉的,快回來。」兩艘大船逐漸包圍小船。
「憑你們也想命令我?」冷諷出口,匡雲東一下做、二不休,掉轉船頭一股腦兒地往其中一艘大船撞去。
兩船相撞,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同時,匡雲東一手執著釣竿、一手抱住機靈飛身騰向半空。
小船被撞得四分五裂、而大船的船身也給碰出了一個斗大的窟窿,湍急的河水急沖沖灌進,眨眼間便淹沒了半艘船,船上保鏢紛紛跳船求生,場面一時混亂。
匡雲東乘機揮動手上的釣竿,巧勁一拋,釣線飛捲上另一艘完好無缺的大船桅桿。
「抱好了,走--」最後一字猶在舌尖兒打轉,他人已抱著機靈、藉釣竿之力飛掠向船桅。
「哇!」機靈高聲尖叫。
「別讓他們跑了。」落水的保鏢們不服氣,拚命地大喊著。「用箭把他們射下來。」
另一艘大船上的保鏢聞言,立刻挽弓射向半空中的匡雲東與機靈。
匡雲東抱著機靈立身大船桅桿上,急舞手中釣竿、劃出一道道銀白光線;羽箭碰著光線,二腰斬落地。
「把桅桿鋸斷,逼他們下河。」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竟要自毀船隻。
但偏偏擊中匡雲東的弱點,他就是不會泅水,才想出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方法:可如今,這法子也不管用了。
「主子。」機靈怯怯地喚了聲,淚水又威脅著要往下掉。
「是男人,就別動不動便落淚。」匡雲東面無表情,抬眼四處張望搜尋,企圖找出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