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巧合還是陶斯的潛意識裡有預感她會來,唐語晴來時他正在鋼琴前唱著她上次點的「無心傷害」。
陶斯在一條歌結束後坐到語晴的旁邊:「我要我們吧檯幫你調一杯酒,新發明的喔!」
「是嗎?」
小妹送來一杯淡藍色的酒。
語晴驚歎:「顏色好漂亮。」她啜了一口:「咦,味道不錯嘛!」
「哭過的天空!」陶斯說。
「什麼?」語晴沒有反應過來。
「這杯叫做『哭過的天空』。」
「你故意送這杯酒來糗我!」語晴笑說。
「沒有,」陶斯的眼睛深深的望著她:「是你那天晚上唱這首歌,給了我們吧檯一個靈感!」
「我念大學的時候在西餐廳彈過琴!」語晴說時有些感傷:「我接很多場子,拚命賺錢!」
「為什麼?」陶斯對她的好奇在這段日子裡,像一棵發了芽的樹苗,突生許多枝丫。
「想出國繼續念音樂啊!」語晴歎口氣說:「可是我的遭遇跟電視劇一樣,家裡出了一個好賭的弟弟,什麼都完了。」
第2章(2)
陶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我以前看過賭場!」
語晴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真的假的?」
陶斯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龍紋刺青:「我還當過一個堂口的堂主呢!」
語晴覺得該對他另眼看待:「我很好奇,一個混幫派的小流氓,為什麼會彈琴唱歌?」
陶斯撫摸下巴剛剛冒出來的鬍渣,很仔細的思索這個問題:「鋼琴應該是我在教會裡學的,一個修女教我拜爾上下冊,之後我就自己摸索。」
正當兩個人熱烈的訴說彼此的學琴經驗時,小妹慌慌張張的跑過來說:「慘了陶哥,玲姐自殺了!」
「你說什麼」陶斯臉色大變。
「他們家傭人打電話過來,說玲姐吞了一百多顆安眠藥,現在正在仁愛醫院裡。」
「唉,」陶斯整個臉都沉了下去:「她又哪根筋不對了!」
陶斯匆匆趕赴醫院,語晴待在位子上,有種被人遺忘的惆悵。
陶斯送姜玲回家。此刻已是凌晨三點,她素白著一張臉,從醫院到家裡皆不發一語。
「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上帝也救不了你!」陶斯疲憊的說。
姜玲仍然不說話。
陶斯交代菲傭盯著她:「我先回去了。」
「不要走!」姜玲虛弱的說:「陪我到天亮,天一亮你就回去。」
「玲姐,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陶斯壓抑著不耐:「我已經打電話給齊叔,他很快就會回台灣。」
「我不用他可憐我,都是他把我害成這樣,我恨他、我恨他……」姜玲頓時成了一頭瘋狂的野獸,她失去理智的在屋裡繞來繞去,嘴裡不停喃喃咒罵。
陶斯冷眼看著她這個年近四十的黑社會老大的女人,齊正東給了她物質上最高的享受,卻讓她在愛情上幾乎枯竭而死,這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吧!
如果她安心的做齊正東的女人,如果她不愛上他……說真的,姜玲長得美艷亮麗,但他從沒對她動心過。
陶斯甚至因此有點遷怒於她,他為此莫名其妙的離開齊正東的企業組織,他所喜歡過的女人,也為此離他而去。他的腦海忽然閃過語晴的影子……
他想,語晴必然把他當做一個私生活混亂不堪的男人吧!
天亮後,陶斯走出齊正東送給姜玲的豪華別墅。
今天是入秋以來最冷的一天,氣象報導說山上的氣溫低到零度呢!
自從賀伯颱風過後,他還不曾上山,今天寂寥的情緒似乎蠻合適一個人上山走走。
陶斯開車上小油坑,由於不是假日,山上幾乎沒有遊客,霧很濃,山風刺骨,他將車停在山道旁,下車吸了幾口山上的冷空氣,然後聽見前方煙霧朦朧裡有人連續打了五、六個噴嚏。
那人從霧裡走來,灰色長外套,直統長褲襯上高跟短靴,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修長,她的雙手仍捂著鼻子打噴嚏。
陶斯認出她來了!
「唐語晴!」
語晴詫異的停下腳步:「咦,怎麼是你?」
「我也沒想到會遇見你!」陶斯開懷的笑起來。
「你的『朋友』沒事了吧?」語晴昨晚才聽他們說「玲姐」自殺,現在卻在郊外看到他,似乎不太合理。
陶斯決定趁這個機會解釋:「其實我跟她的關係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
前方有人喊道:「唐語晴,快上車,我們要到前面去了!」
「喔,馬上來了!」語晴應了一聲,她給了陶斯一個抱歉的微笑:「我們今天出來勘景,時間很緊,改天聽你說你的故事,Bye!」
陶斯就這麼望著她從霧裡來,又回到霧裡去。
晚上唐語晴和一起出來勘景的導演楊宇樓、執行製作小柯、副導美美投宿一間小旅館,由於副導和執行製作是未婚夫妻,自然同住一間房,語晴的房間在宇樓隔壁。
洗澡時,語晴發現浴室的水管不通,打了電話到櫃檯換房,櫃檯卻說客滿。語晴無奈,只好抱著衣物到宇樓房間借浴室。
「豈有此理,那咱們退房好了!」宇樓可不想花錢受罪。
「小柯跟美美已經睡了,我看還是算了!」語晴看看表已經十二點多。
「我的房間跟你換?」
「不用麻煩了,反正明天一早就走了嘛!」
「說得也是。」宇樓眺望窗外:「這附近不知道有沒有宵夜吃?」
「港口有夜市!」語晴說。
「那走吧!我請你。」宇樓很快的套上球鞋,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港口的風十分強勁,語晴瑟縮在宇樓身後,宇樓忽然回過頭來問:「那個小流氓還有沒有找你麻煩?」
「打過幾次電話來,滿嘴的髒話!」
「那你不是嚇壞了?」
「我跟他對罵,才過癮呢!」語晴笑說。
「你怎罵得贏他」宇樓大笑。
「哎,你不要歧視女性喔!」語晴在烤玉米的攤子前停下來:「我要吃烤包谷!」
兩人各選一枝,老闆在暖暖的炭火旁幫他們烤玉米。
「我有個高中同學混過黑社會,也許幫得上忙。」
「你是說,以暴制暴啊」
「是啊!這個社會,好人不見得有好報,壞人也不見得不能善終。」宇樓付了烤玉米的錢,嘟噥:「這麼偏僻的地方,東西還賣這麼貴?有沒有搞錯啊?」
「這裡是這樣啊!」語晴捧著熱呼呼的玉米就覺得很滿足了。
「我記得小柯告訴我,這邊一碟炒米粉只要十塊錢。」
「他說的是美金還是法郎?」語晴笑道:「炒米粉的價錢弄錯了不要緊,演員的價碼可不要弄錯啊!」
由於寒風刺骨,兩人在夜市繞了一圈,決定帶一些滷味回房裡慢慢享用。
「如果碰上工作人員都愛喝酒,你怎麼辦?」宇樓問。
「跟著喝嘍!」
語晴聳聳肩,忽然又想起陶斯。
她心不在焉的跟著宇樓走回旅館房間,一路上她都在想,到底陶斯要對她說些什麼,說那個「玲姐」其實是他的遠房親戚、或者是他的姐姐 ,有人這樣叫自己姐姐的嗎?
兩人回房享用滷味時,語晴還是心不在焉的想著這些事。
「欸!」宇樓叫了語晴一聲:「吃飽喝足該睡覺了吧?」
「晚安。」語晴起身,宇樓送她到門口,低聲問她:「你剛才在想什麼?」
「沒有啊!」語晴回答。
「那你幹嘛偷偷的笑呢?」
語晴倒不知道剛剛自己的表情,全都落入宇樓的眼裡,於是掩飾說:「不要裸睡,免得他們天花板上如果裝了攝影機,你就毀了。」
「這種小旅館花不起錢裝攝影機的,放心好了。」宇樓笑道。
語晴走後,他居然失眠,整晚反反覆覆就是語晴的一顰一笑。他甚至期望早點天亮,天亮後他又能看見語晴了。
翌日,勘景的工作到中午便全部結束,大夥兒正討論上哪兒兜風,唐語晴的B.B.Call卻狂叫不止。
楊宇樓遞上大哥大:「用我的電話!」
語晴遲疑著。
「大哥大雖然很貴,可是我不會收你錢的,你長話短說就行了!」宇樓並不明白語晴在猶豫什麼。
語晴對家裡call她真是充滿了無奈,她發過誓,再也不管語威,可是家裡這樣摧命似的找她,她能置之不理嗎?
「我不想回!」語晴關掉B.B.Call。
宇樓玩笑道:「有人騷擾你?」
「家裡!」語晴苦惱的說。
「那一定是為了你弟弟的事囉?」
「說不定他糊里糊塗又負債一百萬了呢!」語晴冷笑一聲:「我爸媽call我,通常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我幫他們籌錢。」
「你干個企劃能有多少錢」
「為了跟公司借錢,我跟蔣先生簽了十年賣身契。」一想到這件事,語晴就陷入極度沮喪中。
「哎,你那個弟弟怎麼搞的?」宇樓對她投以無限的同情。
小柯過來問:「你們想好上哪去了沒有?」
「我想回台北。」語晴悶悶的說。
小柯抗議:「還有一個禮拜才開鏡,不必今天就開始賣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