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小姐也知道。」何京低聲說。
盧定堅的神情充滿了驚訝,「璧人早就知道了!?那她為什麼沒告訴我呢?」
「事情還未明朗,再說,小姐對楊適用情很深,所以她不希望把這件事弄擰了。」
盧定堅歎了口氣,「那只有看楊適今晚的表現了,如果那批貨安全的送到醫院,他的命就保住了。」
何京問:「如果情況沒有這麼樂觀,小姐從杭州回來,我們該怎麼跟她解釋呢?」
「到時候人都死了,就說有人劫貨,楊適被誤殺了。」盧定堅心中早有打算。
但盧定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楊適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務。
戴先生派來支援的幫派份子個個強悍無比,跟日本人一陣廝殺之後,隨後在巡捕房出動後才平息了這場血腥的格鬥。
盧定堅在天快亮時被請到巡捕房約談。
「我不知道有這批貨。」盧定堅完全否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但楊適明明是你的手下。」巡捕房的人說。
「我想他是借用我的名義偷運軍火吧!我知道這件事情後也十分氣憤,剛剛我已經派出所有的人全面追捕他,我的手下捅出這麼大的樓子,我一定會盡快給你們一個交代。」
盧定堅離開巡捕房後,憤怒的下達了追捕楊適的命令。
丁懷楠自然也接到了這道命令。
盧定堅說:「我知道你跟他的交情很好,可是如果你想繼續在我的身邊做事,你就得立刻跟他劃清界線,否則我不勉強你,你可以立刻離開。」
以丁懷楠的脾氣,他原本應該會選擇離開,可是他卻咬著牙說:「盧先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盧定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這年頭,識時務者為俊傑,以後跟著何叔好好幹。」
丁懷楠雖然領著十餘名弟兄四處搜尋楊適的下落,但他很快的便支開這些人,前往楊適可能藏身的貧民區。
他穿過已收攤的市場,迎面的風吹來一陣腐臭的氣味,他的身上早就被汗水濕透了,在微弱的燈光下,他走往三年前他們居住的舊屋。
就在屋前不遠處,丁懷楠發現地上有一層黏稠的血跡,他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看來楊適是受傷了。
他一路湮滅血跡,小心翼翼的注意自己的行蹤是否被人發現。
當丁懷楠推開小屋的木門,裡面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地上橫豎趴著三具屍體,有一具屍體的身上還插著一支刀柄。
丁懷楠鼓起勇氣察看楊適是否在裡面,而幸好沒有,這三人看來都是日本人。
這時,楊適忽然從外面閃了進來,而且很快的將門掩上。
丁懷楠一看見楊適,激動的說:「盧定堅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誣賴你偷運軍火!」
「幸虧虎頭幫趕到,不然這批軍火就落到日本人手上了。」楊適的手臂受了槍傷,大量的血不停的從他的傷口湧出來。
丁懷楠情急的撕下自己的衣服,暫時將楊適的傷口綁起來。
「我先出去幫你買止血藥。」
這時,門忽然被人推了開來,丁懷楠立刻拿槍對著門口。
「是你!?」見到來人,楊適和丁懷楠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
第7章(1)
山口容子摘下帽子,一頭烏黑的長髮像瀑布般的瀉了下來。她打扮得像個男子似的,穿著白色的襯衫、鼠灰色的西裝褲,顯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想做什麼?」丁懷楠擋在楊適的面前,槍口對著容子的額頭。
「我知道你的槍法很準,可是如果沒有我帶楊適離開這裡,他很快就會沒命的。」山口容子鎮定的說道。
「你早就知道那批軍火的事了?」楊適瞅著她。
「沒錯。」容子並不推托。
楊適有點激動的說:「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因為我要你離開上海,也只有這麼做,你才可能離開上海,留在盧定堅的身邊,你遲早會死於非命。」
丁懷楠氣道:「楊適今天差點就讓你害死了。」
「我會讓楊適安全離開上海的。」山口容子將她帶來的一套日本軍官的衣服和通行證遞給丁懷楠,「我留下來看著,你去幫楊適買止血藥。」
丁懷楠有點猶豫,楊適卻說:「阿楠你去吧!我相信她。」
丁懷楠點點頭。事到如今,不相信容子也不行了,她如果真打算要楊適的命,帶一群人來不就結了,何必大費周章的替他弄通行證和日本軍服呢!
丁懷楠離開後,山口容子冷冷的說了一聲:「對不起,我有苦衷。」
楊適苦笑道:「算了,我不怪你,畢竟現在我們各為其主,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有些事情做錯了,就算你用一輩子都無法彌補。」
容子美麗的眼裡忽然籠罩著一抹哀愁,半晌才說:「離開上海以前,需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沈德容?」楊適熱烈的望著她。
「我是山口容子。」容子垂下了眼睛不敢正視他。
「你說謊!」楊適認真的說:「看著我,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山口容子仍是迴避這個問題。「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可以把我當成沈德容,也可以把我當成山口容子,總之我希望你別再回到上海。」
楊適深深的望著她,然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就算你是德容,我們的緣分也已經盡了。」
楊適這句話讓容子十分感傷,她失望的走出屋子,在屋外等到懷楠回來後,就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丁懷楠替楊適敷了藥後說:「把衣服換上,我送你到車站。」
楊適為難的說:「我想見過璧人以後再走。」
丁懷楠簡直氣得快跳腳了。
「你瘋啦!?外面有多少人等著拿你的腦袋去跟盧定堅領賞,你居然還想見璧人?」
「我一定要見她,否則我會遺憾一輩子。」楊適的態度很堅持。
丁懷楠哀聲歎氣的勸他:「唉!你要搞清楚,璧人是盧定堅的女兒,他們終究是父女倆,萬一……萬一有什麼閃失,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啊!」
「阿楠,你就幫我這一次吧!」楊適懇求道。
「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會遇上你這種朋友!」丁懷楠揉揉自己的臉,無奈的說:「好吧!你先躲到鄉下,我幫你跟璧人聯絡。」
就這樣,楊適並沒有馬上離開上海,他在風聲鶴唳之中來到一個十分偏僻的小鎮等候懷楠的消息。
小鎮的大清晨仍籠罩在薄霧之中,楊適拖著極疲憊的步伐走進小巷裡。
一位枯瘦的大嬸正站在水鋪前,用一個巨大的葫蘆瓢舀水出售給排隊買水的男女。
楊適陌生而狼狽的模樣立刻引起了一些側目,他很快又轉進另一條巷弄。
這巷子的人才剛開始一天的生活,剃頭屋、豆腐坊、雜貨店也開始忙碌了起來,問候聲夾雜著咳嗽與吐痰聲此起彼落,遠遠的地方仍聽得見雞啼聲,但此地的人已完全的投入工作。
霧氣使得石板路面變得有點濕,楊適走進一間生著火的鐵匠鋪。濃煙夾著霧氣在巷子裡四處飄散,粗獷的鐵匠正拉著一隻大風箱,隨著風箱的節奏,爐子裡的火苗忽明忽滅。
「戴先生在這裡訂了一個房。」楊適望著鐵匠說道。
「我這裡可不是旅店。」鐵匠停下手邊的工作睨了他一眼。
「正因為你這裡不是旅店,所以才要你的房。」楊適盯著他。
鐵匠點點頭,放下了手上的風箱。「跟我來吧!」
鐵匠領著楊適往屋裡走,鋪子的裡面有一個隱密的樓梯通往二樓。
「你受傷了。」鐵匠看見楊適手臂上的衣服滲出血來。
楊適咬著牙,忍著疼痛說:「我不會在這裡打擾太久的。」
「怕什麼?我這裡很安全,你歇一會兒,我幫你找個大夫。」鐵匠粗聲粗氣地說。
楊適急道:「外面有人追殺我。」
「我知道。放心吧!這種事我見多了。」
盧璧人回到上海,卻發現車站和市集到處都張貼著捉拿楊適的告示。
她焦急的趕回家中想問個明白,為什麼她才到杭州參加一個遠房親戚的婚禮回來,楊適就成了被人追捕的通緝犯。
盧定堅一臉無奈的回答女兒的詢問,「我也沒想到楊適會私賣軍火啊!」
「他不可能做這種事的!」盧璧人焦急的說:「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盧定堅看著女兒焦慮的模樣,不禁從鼻子裡噴出一口氣來。「我在上海灘混了十幾年,沒想到連他的底都摸不清楚,他是虎頭幫的人,那批軍火全給他們劫走了。」
「他如果跟那些人有關係,我為什麼從來也沒聽說過呢?」盧璧人完全不相信父親說的話。
「連阿楠也被他蒙在鼓裡,你能知道什麼?」盧定堅歎了口氣:「璧人,你太單純了,楊適接近你是另有目的。」
「您胡說!就因為我是您的女兒,所以他當初才一直拒絕我,要不是因為我出了車禍,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接受我的感情。爹地,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救他,就算為了我,您幫幫他。」盧璧人說得聲淚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