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今天的開幕典禮,盧璧人特地選了一件質感高雅的月白色旗袍,配上紫貂坎肩,長髮綰了個髻束在腦後,整張粉嫩的臉龐毫無遮掩的露了出來。當她從樓上的房間走下來時,在客廳等候的父親和楊適都有一種驚艷的感覺。
盧定堅笑道:「聽說山口先生的女兒是個美女,不過再怎麼美,我想也比不上我家的這個大美人。」
盧璧人睨了父親一眼,「咱們是去你的醫院,不是在比哪一家夜總會的小姐漂亮。」
楊適面對璧人,也大方的讚美:「你今天確實比平常都漂亮。」
「那我夠不夠格當明星?」盧璧人開心的問。
盧定堅笑說:「上海的女明星也未必有我女兒漂亮!」
但是這個自信在到了醫院之後卻打了折扣。
當山口籐平帶著女兒容子從車上下來時,楊適驚詫得簡直就快忘了呼吸。
她真的是山口籐平的女兒嗎?為什麼竟長得跟那天在火車翻覆的地點見到的那位女子一模一樣呢?
山口容子今天是經過精心的裝扮,在其他人的眼中,這位打扮得有如皇室公主般的女子,五官精緻、身材纖細高挑,但楊適卻無法相信她的父親是山口先生,因為如此一來,她豈不就是個日本人?德容怎麼會變成一個日本人呢?
丁懷楠和楊適有同樣的疑惑,他甚至衝動的想過去問她究竟是不是沈德容?
可惜,美麗的女人總會被一群男人所包圍,尤其是像山口容子這種沒有男伴的單身美女。
「我以為日本女人的腿都很短,沒想到容子小姐這麼高。」盧璧人帶著一點嫉妒和羨慕的口吻對楊適說:「你看,那些圍著她的男人,真像一群大頭蒼蠅。」
正在他們說著話時,山口容子卻擺脫了那群男人,朝楊適走了過來,她似乎完全無視盧璧人的存在,笑著對楊適說:「聽說楊先生是盧先生手下最能幹的得力助手,以後醫院的事情還要請你多費心。」
楊適點頭說:「請多指教。」
「不敢當。」山口容子的眼睛水亮靈活,她似乎還有話想對楊適說,但看了盧璧人一眼後,卻只丟下一句:「有機會再聊囉!」
「我礙著你們講話了嗎?」盧璧人以女人的敏銳直覺,嗅出了山口容子挑釁的意味。
「璧人!」楊適有點尷尬,她們倆初次見面,璧人怎麼忽然變成一隻刺蝟了?
「對不起,我不妨礙你們了。」盧璧人臉上堆出一個十分僵硬的笑容,並且很快的朝外面的露台走去。
但是她絕對想不到,跟過來的人不是楊適,而是山口容子。
盧璧人轉過身來望著她,驚詫不已。
山口容子像一陣風似的來到她的面前,靠在她的耳畔,用極輕的聲音說:「如果沈德容出現了,你想,楊適還會留在你身邊嗎?」
「你是誰?」盧璧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山口容子。」容子遞給她一個詭異的笑容,然後便轉身走進混亂的賀客之中。
盧璧人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山口容子怎麼會知道沈德容這個人?
聰明的女人在對自己喜歡的男人沒有太大把握時,是不會輕易去提及他昔日女友的,只有笨女人才會喋喋不休的追問男人過去的情史。
盧璧人當然不是個笨女人,但她心中仍有她的憂慮與疑懼,所以她還是想搞清楚沈德容是不是會憑空出現,她是不會問楊適的,楊適說他失去過去的一段記憶,那就讓他一輩子對這件事失憶下去吧!
她去找了丁懷楠想問個究竟。
「我不知道。」丁懷楠逃避的點了一根煙。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如果連你都不知道,那山口容子又怎麼會知道呢?」盧璧人不但說話急促,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
「好吧!這種事壓在我心裡也挺難受的,老實說……
我覺得那個山口容子長得跟德容很像,或者應該說,她們倆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丁懷楠深深的吸了一口煙。
這算什麼答案?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山口容子就是沈德容!
「可是楊適……」丁懷楠忽然咳嗽一聲,然後改口說:「可是我查證過,德容確實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再說,山口容子是個日本人,不會是德容的。」
「那她是衝著我來的囉!」盧璧人噘起嘴巴。
「怎麼說?」丁懷楠不解的問。
她將醫院開幕那天,山口容子對她說的那些話說了一遍。
丁懷楠聽完璧人的話後,卻無法給她任何的解釋,事實上,璧人真正要的也不是他的安慰或看法,她只是要把心中的不安說給他知道,然後他自然就會轉述給楊適聽。
而楊適的確是對山口容子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只可惜每次兩個人在醫院不期而遇時,山口先生總也在場,他幾乎沒辦法單獨跟她多說一句話。
而楊適跟璧人之間,也產生了很微妙的變化,他們之間似乎已不像之前那麼無話不說,似乎得小心的避開一些敏感的話題,而兩人見面的時間也漸漸的少了。
這天,盧璧人陪快當新娘子的周筱玉上街買完東西後,順道繞到楊適的寓所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上的燈驅不散夜色的蕭瑟。楊適和丁懷楠住在一條寬闊的馬路後面,那條巷弄全是二層的洋樓,每戶人家都有個小花園。
楊適屋裡的燈光從窗簾裡透了出來,盧璧人按了電鈴,隔壁住家的狗卻拖著鐵煉在院子裡又跳又叫。
女傭從裡面快步走了出來,拉開鐵門一看是她,叫了聲:「盧小姐。」
「楊先生回來沒有?」
「楊先生還沒回來,丁先生在家。」
「喔!」盧璧人走進屋去,女傭替她把脫下來的大衣掛在門廳的衣帽架上。
丁懷楠正在長餐桌上用餐,見了盧璧人有點詫異。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問她:
「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她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楊適都還沒回來,你就休息了。」
「醫院的事我沒興趣,山口先生想抓權,楊適對醫院也很有企圖心,他當然比我賣力啦!」
「他對醫院有企圖心?」
「是啊!不然何必花那麼多心思在那邊呢!?」丁懷楠啜了一口茶,「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什麼?」盧璧人瞪了他一眼。
「你擔心那個容子小姐對吧?」丁懷楠促狹的笑笑,「要不要到醫院去做突擊檢查?」
「神經病!」盧璧人罵了一聲,但她心裡可真的這麼想過。只是她怕萬一楊適真的對山口容子有好感,那她該怎麼辦呢?
第5章(2)
這時,門外傳來汽車聲,丁懷楠聽出是楊適的車。「喏,回來了!」
門打了開來,果然是楊適。
楊適見璧人也在,便笑說:「看我們倆今天在搞什麼,我剛剛到你家去找不著你,結果你倒跑到我家來了。」
「是嗎?」盧璧人一聽,心情又立刻轉好了。
「你們到外頭散散步吧!別在這兒卿卿我我的,影響我吃飯。」丁懷楠故意說道。
「也好。」楊適點點頭,便與璧人一道走了出去。
他們在附近散步,可是卻只是並肩走著,楊適像在想什麼心事似的,幾乎沒開口說一句話。
「聽說你最近都在忙醫院的事?」盧璧人率先打破沉默。
「跟山口先生有點爭執,他似乎想獨攬大權,所有的醫生都打算用日本人,我覺得這樣很不妥,畢竟這是你爹地出的錢和地,如果整個醫院都由他來掌權,將來他只要把他的人一撤走,整個醫院就癱瘓了。」
「你說,他會不會是在利用我爹地?」她有點擔心。
「這就是我要留意的地方了。」楊適摟了摟璧人的肩膀,「你不是一直想問我容子的事嗎?」
盧璧人側過臉盯著他,「如果是令我不開心的答案,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她知道自己有點逃避現實,但她真的沒有勇氣聽到負面的答案。
「其實,我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山口容子也許長得很美,也或許就跟懷楠說的一樣,她跟德容長得很像,但再怎麼相像,她們畢竟是兩個人。」楊適冷靜的說。
「那麼……如果她們是同一個人呢?」盧璧人試探地問。
楊適停了半晌,笑說:「這怎麼可能?」
「我是說如果。」盧璧人有點急了,他為什麼不回答她?
楊適想了想,望著她說:「那就看你是不是還一樣愛我了。」
盧璧人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情款款的注視著楊適,忽然緊緊的摟著他的頸項,狂野的吻他的唇。她完全忘了這是一條大街,雖然街燈是壞的,但在皎潔的月光下,夜歸的路人還是看得見這對戀人正當街擁吻。
楊適和丁懷楠到賭場查過帳目後步出賭場。
以往這附近的路口總會有一些老乞丐拿著草蓆坐在路邊乞討,有時彈唱月琴,有時則口裡就念著蓮花落。可是楊適卻發現,這些老乞丐漸漸少了,尤其是今天,竟連一個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