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人不會有事的,我要到現場去看看。」楊適焦慮的說。
「我跟你一起去。」丁懷楠擔心楊適的情緒不穩定,因此堅持由他開車。
他們趕到了失事現場時,天空已經灰濛濛亮了。
一陣陣哀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進他們的耳裡,凌亂的現場,已分不清是失事受傷的旅人,還是焦急的家屬在啜泣。
楊適感到心亂如麻,他跟著救援的人員,把一具具猝死的屍體搬運出來。丁懷楠見到某些血肉模糊的屍體時,幾番作嘔欲吐。
「我們到附近的醫院看看吧!說不定璧人只是受了輕傷。」丁懷楠真的受不了當下哀鴻遍野的慘狀了。
「你去醫院打聽一下消息吧!我要留在這裡。阿楠,我真的好怕、很怕璧人只是受了傷,還埋在這些殘骸裡面,她會很害怕的。」
「你別盡往壞處想,火燒戲院她都沒事,我想這次她也會吉人天相的。」
在這個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裡,撫屍痛哭的悲泣聲最是催人落淚,楊適不由得哽咽的說:「我真的好恨我自己為什麼要讓璧人走,如果她不走,今天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好恨、好恨!」
他情緒失控的用手捶打自己的腦袋,眼淚紛紛落下,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不會再有這麼多顧忌、這麼多預設的立場,他一定會好好的愛她……
「楊適……」這時,一個熟悉的女性聲音輕喚著楊適的名字。
不僅楊適抬起頭,連丁懷楠也回過了頭。
「啊——」丁懷楠突然像見鬼般的叫了起來。
第5章(1)
在丁懷楠的印象裡,鬼是天黑以後才會出現的。可是一個人在死了三年之後,忽然又出現在你面前,她不是鬼是什麼?他因為吃驚過度而張大著嘴巴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人不是沈德容嗎?
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但現在想這些也無濟於事,因為她只對楊適丟下一句:人在醫院裡。然後,就像一陣輕煙似的飄然離去,一晃眼便隱入晨光下的霧氣中。
「阿楠!」楊適喚著懷楠,他急著到醫院去,完全不知道懷楠為什麼見了那女孩子以後就變得呆若木雞。
「楊適,你覺不覺得那個女孩子很面善?」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欣賞女人!?」
丁懷楠心裡充滿了問號,那名女子如果是德容,見到楊適,她的表情怎麼會如此淡漠?
如果她不是德容,又為什麼認得楊適?難道是因為自己開了幾個時辰的車,兩眼昏花了?
到了醫院,只見一片紛亂,急救的醫護人員穿梭在走道上。楊適詢問之下,終於問到璧人正在動手術,他和懷楠趕到手術室前,只見盧定堅正焦急的在走廊的長椅子上等候著。
「盧先生。」楊適和懷楠快步走向盧定堅。
「你們也來啦!」盧定堅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璧人不要緊吧?」楊適焦急的問。
「肋骨斷了。」盧定堅發現楊適的雙手滿是泥沙和血跡,奇怪的問:「你身上怎麼弄成這樣?」
楊適這才想到該去洗手間清洗一下。「阿楠,你陪陪盧先生,我馬上回來。」
「喔!」丁懷楠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盧定堅隨口問。
「我也不知道,難道不是盧先生派人去告訴我們的?」
盧定堅皺著眉:「我怎麼知道你們在哪裡?」
丁懷楠一聽愣住了,難道失事現場的那名女子真是德容嗎?
是因為車禍的現場陰氣太重,所以德容的鬼魂才能現身?否則都三年了,她怎麼沒有重新投胎?對了,聽說枉死的人要找到替身才能輪迴轉世,那麼剛才德容是在那裡尋找「對像」囉?丁懷楠不禁胡思亂想了起來。
楊適回來後,醫生也正好從手術室裡出來;大家全都靠了過去,急於知道璧人的情況。
醫生拿下口罩:「手術很成功,你們可以放心了。」
盧璧人被推回恢復室的病房後,楊適就這樣一直守候在她身旁。
盧定堅愛憐的看了女兒一眼後,拍拍楊適的肩說:「璧人睜開眼睛如果看見你,她一定會很開心。」
一場車禍讓楊適把內心的情感完全釋放出來,盧璧人覺得這是很划算的。身體的痛和心裡的苦比起來,那真是算不了什麼。
若不是因為這場嚴重的意外,她恐怕苦等一輩子,也不可能讓楊適端著稀飯,一匙一匙的餵她喝呢!
「嗯,有進步,今天多吃了一口。」楊適心滿意足的微笑著。
「多吃的這一口是要跟你交換條件的。」盧璧人漾著燦爛的笑容撒嬌道。
「我就知道,你又有什麼花樣了?」楊適寵溺的問道。
「幫我梳頭。」
「就這麼簡單?」
「然後,帶我到公園散散步。」盧璧人望望窗外:「今天的天氣好像暖和多了。」
楊適拿著烏木梳子細心的梳整盧璧人長及腰際的黑髮,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以前似乎做過這個動作。同樣是這種木梳,他替一個女孩梳頭,女孩露出了白皙的頸項,嬌聲的問他:「香不香?我一個表叔從法蘭西買回來的香水。」
楊適的心頭一震,他想起這個聲音了,就是當日清晨在火車失事的現場,告訴他璧人在醫院裡的那個聲音。
原來,他是認識那個女孩子的……
「你發什麼愣啊?」盧璧人揚起手,抽走楊適手上的梳子。
「喔,沒什麼,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楊適訥訥的說:「璧人,今天先別去公園了好嗎?明天我再陪你去。」
「是我爹地又有事情交給你做啦?」盧璧人噘起嘴巴不高興地看著他。
「是啊!」楊適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你爹地投資的醫院這兩天就要開張了,有很多事情要忙。」
「好吧!那我就放你一馬。」她大方的說。
「要不要我打電話叫筱玉來陪你?」楊適體貼的問。
「不用,她快當新娘子了,忙得很!我會看小說打發時間的,不用擔心我了。」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囉!」楊適在盧璧人的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
「這件事我也納悶得很。」丁懷楠自從來到盧定堅的夜總會做事後,酒量便突飛猛進,現在他手上正握著一杯白蘭地,一臉大惑不解的望著楊適:「我在想,那天我們見到的會不會是德容的鬼魂?」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鬼呢?」楊適敲敲自己的腦袋:「她認得我,我記得她還叫我的名字。」
「沒錯,我也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德容的樣子沒變,跟三年前一模一樣。」他心裡想,人死了歲數當然就不會再增加,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恐怕都會維持著生前的模樣。
「德容既然沒有死,為什麼那天丟下一句話就走了呢?」楊適雙手環抱在胸前,感覺有點苦悶,過去的記憶若隱若現的在心頭浮沈,雖然那僅是一種感覺,卻令他沒來由的一陣悸動,而他的腦海裡仍是描繪不出任何清晰的圖像。
「如果那天我們倆看見的不是鬼,那就有理可循了。德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對你愛到心坎裡的女人。你想想,有哪個女人受得了你當著面,一副恨不得替另一個女人去死的樣子?」
丁懷楠說這話的道理很簡單,就連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都明白,可是楊適卻不明白,因為他真的忘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如果德容沒死,我是不是應該找到她?」楊適心裡很亂。
丁懷楠停了半晌才說:「按理是這樣沒錯,但是璧人怎麼辦?」
「我不知道。」楊適一口喝掉杯子裡的酒,他不知道如果那個女孩真的是沈德容的話,他該怎麼辦?
「今天我忽然意識到那個女孩子是德容,阿楠,你知道嗎?我的心裡突然變得很不安,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生活過得好不好?」
丁懷楠拍了拍楊適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了,到現在為止,我們都還不能確定那天見到的是德容的人還是鬼?」
「就算是鬼也好,我都想再見她一面。」楊適肯定的說。
「為什麼?」
楊適也不知道為什麼,彷彿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的思緒,擾亂他的心神。
「我想到一個辦法了,乾脆派個人到北京去替我們查查,如果德容還活著,一定會有消息的。」丁懷楠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
「這倒是個辦法,就這麼辦。」楊適點點頭。
十天後,楊適派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的人帶回了消息。
沈德容在三年前投河自盡,屍體後來卻一直未被家人打撈上岸,之後沈家全家就讓姓曹的軍人殺光了。而有一則消息更令他們感到意外,一個多月前,這位軍閥在自己的府裡被人用極殘忍的手段凌虐至死,據當地的居民說,他的頭還被割下來喂野狗呢!
盧定堅在上海投資的醫院開張時,盧璧人身上的傷幾乎已完全康復,氣色比以前更加紅潤。當然,除了這幾個月來的休養外,愛情也是使人明亮嬌媚的一帖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