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家都是都會人,偶爾碰到的時候,似雲和應元還是會死命維持最低限度的禮貌,這讓捏把冷汗的薄荷鬆了口氣。
漸漸的,似雲也習慣應元在家裡出入。因為應元在家裡來來去去,昭榮也就不太來堵人了,對愛好自由的似雲來說,真是一大福音,也就盡量的容忍他了。
其實應元來也只是提著書來。他喜歡閱讀,家裡的書成山成谷看不夠,還常常往租書店跑。漸漸的,他發現薄荷非常節省,連租書都得艱難的控制預算,他乾脆自己去租了一堆,連帶自己的藏書,送給相同愛看書的薄荷了。
除了每天晚餐後的散步,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在薄荷的小客廳裡看書,偶爾也看看電視。
當然,一隻個子這麼高大的男人擠在她們家的小沙發,和瘦小的薄荷並肩坐在一起,畫面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但是看在應元扛來的大批零食甜點的份上--大部分都進了似雲的胃裡,似雲也就很聰明的不加以評論。
某個星期天早晨,應元又提了一大袋書和零食過來,一開門,看到薄荷滿臉淚痕,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誰欺負妳?!」他一急,聲音就更大了,透過有力的丹田,簡直是震耳欲聾。
拿著遙控器的薄荷抽泣著,「……不、不是……你、你會笑我……」
「笑妳?怎麼會呢?妳哭成這樣,該不會是妳室友欺負妳吧?死小鬼,我替妳出氣!」他露出缽大的拳頭。
「不、不是……」她努力尋找自己破碎的聲音,「是……小熊、小熊的媽媽死了。」
「小熊的媽媽?」他滿頭霧水,跟著痛哭的薄荷進屋,發現她正在看動物頻道,正播到母熊誤中陷阱死亡,幼熊得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求生存。
薄荷知道自己很搞笑,但她就是忍不住,似雲早就習慣她這麼感性,總是蒙頭睡到中午,省得看她洗眼睛。
她也、她也想要避免洗眼睛啊,怎麼知道打開動物頻道就是這個,又怎麼知道應元會一大早就跑來呢?
但是她她她……她實在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她嚎啕了起來,只能用面紙摀住嘴。熊先生一定很受不了她。
偷偷覷了他一眼,發現熊先生蒙住了眼睛,兩行清淚從指縫蜿蜒而下。
「我、我一直避免看這個的……」發現抽噎的薄荷瞪著他,他更慚愧,「別看我啦!丟臉,太丟臉了……」
「這、這一點都不丟臉!」薄荷輕嚷了起來,「嗚嗚嗚∼∼並不丟臉啊!熊先生是好人才會哭的……小熊好可憐啊……」她哭著將面紙盒推給他,「喝、喝水……嗚嗚,不然i等等會喉嚨好痛……」
再也忍不住的應元,無聲的抱著面紙盒痛哭起來。
剛起床的似雲剛好看到這個「世界奇觀」,她臉色慘白,摸摸自己額頭。她該不會發燒了吧?一隻野熊和一隻小白兔在她家辦喪事?
「誰死了?」
「似、似雲……熊媽媽死了……好可憐啊……」薄荷哇的又哭了起來。
似雲瞪著一大早就起來洗眼睛的薄荷,和那個肩頭不斷抖動的肌肉男--這屋子裡的正常人居然只剩下她。
「我還是再去睡一下好了……」
等看完了以後,沙發上的兩個人才意猶未盡的擦了擦眼淚,面紙盒已經半空了。
「我平常、平常是不會這樣的。」應元忙著解釋,「就算是骨折,我也只是笑笑,但是我就是看不得這種……」他就是沒辦法,對這種無能為力的弱小,他就是忍不住。
「我知道。」薄荷抽了抽鼻子,「因為熊先生人很好,心腸也很好。」
「……我不姓熊。」
兩個人默然的坐了一會兒。應元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他非常柔軟的這一面,向來是他自己的秘密。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他也認為自己很man,但是這種該死的軟心腸……實在不夠man啊!
「哭過感覺很舒服喔。」薄荷仰起還有點腫腫的眼睛,她笑著,像是雨過天青。「你要陪我看嗎?我還有『返家十萬里』。」
返家十萬里?!「Amy帶著她養大的加拿大雁飛到棲息地的故事嗎?」不,不要是這個,他家裡也有,不知道看了十幾次……不過在他家裡痛哭,又沒有別人看到。
「不要嗎?」薄荷帶著濃重的失望,「一個人看一個人哭很沒意思……」
哭這種事還要找伴?應元沒好氣的看她一眼。但是,一起為了可憐的小熊哭,感覺其實……
還滿不賴的。
「我家的DVD比較好。」薄荷看到是沒什麼關係,他不想讓她室友看到。「來我家看?我也有這部片於。」
薄荷沒多想就點頭。在不知不覺中,她對熊先生的戒心已經蕩然無存了,尤其是一起哭過以後,在心裡跟他親近了許多。
嚇人的,只有外表和聲音而已。她知道,熊先生的內心是非常非常善良的。
不敢說是他的朋友,還不敢。但是,她希望,有一天,熊先生能夠當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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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管理室貼出了警告,薄荷才知道「色狼事件」鬧得多大,不是應元危言聳聽。
發現她看到佈告發著抖,應元擋在她面前,輕描淡寫的說:「別擔心,警察在抓人了。晚上出門一定要叫我,知不知道?」
「似雲……我得趕緊打電話給似雲,叫她不要那麼晚回家!」她慌張的低頭找零錢。
「妳沒手機嗎?」他訝異了。這年頭,還有人不用手機的?她穿得樸素,用得也極節儉,不曾見過她去美容院,但是連手機都沒有……實在匪夷所思。「妳用我的吧!」
她想推卻,但是又心急,含糊的道了謝,急急的撥電話給似雲,叮嚀了老半天。
「用了很久,對不起。」她吞吞吐吐,「等電話帳單來的時候……」
應元擺擺手,「別替妳那室友擔心。她夠高、夠囂張,色狼沒那膽子找她。」
「你怎麼知道?」
「會去強暴女人的男人,通常都是不太起眼、對異性覺得自卑的男人。」應元聳聳肩,「他們會侵略的通常是看起來好控制、好欺負的女孩子。太有自信、太強悍的,他們不會去碰,妳要知道,色狼也是有選擇的……」
薄荷的心一涼,「像我這種的?」
應元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接話,他搔搔頭,「有我在,妳不用怕。」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呢?」薄荷喃喃著,「我們……我們也不是願意看起來這麼好欺負啊!我也不是想要這麼膽小、沒用,但是我就是沒辦法啊……我也希望像似雲一樣有自信,能夠很聰明的面對一切,我也不希望……他們憑什麼因為這樣就要欺負我們!」
「因為他們心裡有病啊!」應元吼了她一聲,有點煩躁,「好了,別難過了嘛,妳這樣子就很好了。膽小,很好啊,最少不會去惹無謂的麻煩;會好欺負,是因為替別人想太多嘛,我覺得……」
他詞窮了。唉,他實在不會安慰人啊。「我覺得,妳這個樣子就很好了。我喜歡妳這個樣子啊!」
明明知道熊先生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是她還是害羞的紅了臉。她小小聲的說:「熊先生,我、我也很喜歡你這個樣子。」
她沒有抬頭,所以沒看到他黝黑的臉發紅了。
掙扎了一下,她聲如蚊鳴,「我、我可以當作是……我們是好朋友嗎?」
「欸?我以為我們早就是了啊!」他輕咳一聲,設法把臉紅壓回去,對,這個時候就是要轉移話題,「妳怎麼沒手機啊?」
「……要花錢。」她乖乖的回答。
才幾百塊而已吧?她連這點錢也要省?「存嫁妝啊?」他半開玩笑的問。
薄荷很認真的搖頭,「要替爸媽還房貸。」
房貸?他有沒有聽錯?這年頭還有女孩子賺錢幫父母還房貸的?!誰不是拿錢去吃喝玩樂、出國旅遊還欠一屁股債的?還房貸?
「妳開玩笑?」
「聽起來像笑話嗎?」薄荷居然有點驚慌了。
呆呆的望著她,心裡居然有點酸酸的。他想起自己的姊妹,想起自己。他們的父母都是靠自己,小孩子賺了錢都是自己花費,他的妹妹還常常花不夠,回家跟爸媽要錢、要車、要房子。
他每個月給他媽媽五千塊當零用錢,已經讓他媽媽在親戚面前誇翻了天。
妹妹妝點精緻入時的姿容,和昂貴漂亮的服裝,和這個穿得像是學生,樸素得幾乎有些灰撲撲的女孩,成了天壤之別。
「房貸很重嗎?」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還要在外租屋……「怎麼不住爸媽家?」
「還好啦,老房子了,一個月一萬七。」從來沒人關心過她這點,心裡有些酸楚,「屋子小,哥哥還有小孩,住不下。」
「為什麼不是妳哥在付?」應元有點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