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也不必急著回台灣,因為我現在正在放假。」史汀對龍音遙報以微笑。
「史汀先生的意思是可以留久一點了?」龍音遙按下暫停鍵,轉頭問:「怎麼樣?嘗過西西的手藝後就捨不得離開?」
昨晚他特地開了張媲美滿漢全席的菜單給西西,要他極盡所能地挽留史汀的「胃」,看來是生效了。
這又讓史汀想起昨天色香味俱全的豐盛晚餐,肚子裡的饞蟲也跟著開始吵鬧不休。說真格的,西九條深雪的手藝實在是好得沒話說,難怪龍音遙老纏著他煮東煮西的。
「托你的福,昨天我終於明白人間美食的定義何在。」史汀朝西九條深雪點了個頭。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似乎談得挺開心,但西九條深雪可擔心得很。
雖然說流浪者總是維持在重重警戒下,闖關取走獵物的殺人原則,但不表示他永遠不會變改原則,萬一這次他覺得要闖入龍家太麻煩,決定直接對小遙下手怎麼辦?
「小遙,先去找皇軒。」西九條深雪語氣堅定地下達命令。
他難得的堅決讓龍音遙乖乖收拾好電玩向龍皇軒報到去,臨走前他拍拍史汀的肩膀笑道:「史汀先生,我就當你決定多逗留幾天了?」
「如果每天都有西九條先生的手藝可品嚐的話,我很樂意留下。」
「我保證餐桌上絕對少不了你那一份。」龍音遙說罷便揮揮手離去。
西九條深雪一直等到龍音遙的腳步聲走遠,身上那股緊繃才告解除,他彎下腰開始收拾一地的混亂,盡可能不去注意自史汀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壓力。史汀雖然笑得很優雅,舉止行為也很禮貌,但是總在不知不覺間帶給人一種壓迫感,令人不寒而慄。
史汀邊喝著茶邊打量沉默不語的他,在他經過面前時,突然伸手拉住他的長辮子,瞇起眼笑問:「你是用什麼牌子的洗髮精?頭髮保養得真好。」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西九條深雪反射性地將身子一轉以抽回自己的髮辮,然後擺出備戰姿態。
史汀心中為他的迅速反應喝采,嘴巴上卻忍不住想捉弄他,「你那麼緊張做什麼?」他輕聲笑道:「我只是想替小晝換洗髮精,所以才想問問你的經驗,
西九條深雪放下雙手,雙眉依舊蹙緊,「抱歉,現在龍家正處於非常時期,所以特別容易緊張,如果我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請多見諒。」
這「非常時期」指的應該是他想暗殺龍音遙這件事吧?史汀心想。
「沒關係,這件事小晝已經告訴過我,不用在意。」史汀笑著應付過去,「比起那個,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用了什麼洗髮精讓頭髮保持得這麼漂亮?我想讓小晝留長髮,可是她老說自己髮質不好,不適合。」
西九條深雪不知道史汀到底有什麼用心,但一聽見司晝的名字,他殘留在心中的疑問忍不住迸出雙唇,「司晝說……當初是你收養了她是嗎?」他真是不懂,如果史汀真是超A級殺手流浪者,為什麼要收養個小女孩替自己找麻煩?就算他想找個繼承人,也該去孤兒院找個小男孩才對,為什麼會看上司晝呢?
史汀那兩道金色眉毛微微往上挑起,臉上的笑意在瞬間退去幾分,他盯著西九條深雪,問:「小晝都說了?」
「是的。」
「那麼,你何必再問,既然小晝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有什麼不清楚的你大可以問她不是嗎?」史汀暗忖,看來司晝對西九條深雪不是普通的在音心,否則也不會隨便將她過去的回憶說出來,想當初他可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與她溝通,好不容易才讓她相信他、依賴他,而這位西九條先生倒是挺能幹的,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將司晝洗腦換心。
唉!遇上這種情況,他這個監護人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原本他就沒有打算讓司晝跟著他走這條不歸路的,如今她找到自己心儀的人,他是不是該用「父親」的身份恭喜她?
可是他捨不得司晝,過去十二年來,她是他唯一的夥伴,像女兒、像妹妹、像情人,對於她,他早不知如何釐清心中的感情該是哪一種。
「我只是不懂,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會想要帶走司晝?獨身的你照顧司晝不是很辛苦?」這一點是他最無法理解的。
史汀瞧了他一眼,他看得出他在想什麼,在黑暗世界打滾那麼多年不是白混的。
「因為我寂寞。」史汀答得直截了當,雙唇在他俊秀的臉龐劃出一道淺彎,「我也是個孤兒,那個時候,我彷彿見到了過去的自己,所以我把她從那個地方帶走。」這些話可是出自肺腑,沒有半句虛假。
他嚴肅的表情讓西九條深雪不得不相信他的回答,他猶豫著該不該繼續往下問,「那麼你……」
「你是想問我對小晝的感情嗎?」史汀燃起一根煙,白霧在瞬間迷濛了兩人之間的視線,也掩去了他第一時間顯露出來的表情,他吐出一口煙,「你為什麼想知道?」
他知道司晝在意西九條深雪,但卻不明白西九條深雪的心意,他必須確定西九條深雪也對司晝抱持同樣感情,才能夠安心放手讓她去追尋這份幸福。
「因為……」西九條深雪有著片刻的猶豫,他試圖尋找適合形容的字眼來道出他與司晝現在的關係,「因為我們是……朋友。」他勉強找到一個替換用的名詞,即使他打從心裡不喜歡那個詞彙,「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我關心她將來的幸福。」
史汀不甚贊同地皺眉,「朋友?」別笑死人了,這麼差勁的謊話連小孩子都不屑講,這個西九條深雪不會是空有漂亮臉蛋卻毫無大腦的笨蛋吧?
「有什麼不對嗎?」他的聲音有絲心虛,但他仍是裝出理直氣壯的樣子。
史汀漫不經心地輕哼,「沒,我只是在想,司晝如果知道她有你這麼個好朋友。不知會有多感動?改天我一定會轉告她,要她親自向你道謝。」朋友?好個騙死人不償命的說法,他決定照實跟司晝說,到時候司晝為了這「朋友之情」決定離開他的時候,就算他哭得梨花帶淚可都來不及挽回。
西九條深雪將手一揮,制止他的廢話連篇,「這倒是不勞你費心,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對司晝到底是什麼感情。」
在他看來,司晝似乎是喜歡著史汀,姑且不論這其中尊敬與報恩的成份有多少,但是她喜歡史汀,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所以他現在只想知道史汀是否也以同樣的心情看待她,而他到底能不能給她真正的幸福。
史汀的唇角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看得西九條深雪自覺像被蛇盯上的青蛙,背脊一陣發涼。
他對著西九條深雪吐出一口白煙,嗆得他連聲咳嗽。「我想,你好像弄錯問題的重點和發問的順序了,西九條先生。」史汀微笑道。
西九條深雪被煙熏得眼睛發紅,他掩著臉避開瀰漫的煙霧,「你是什麼意思?」
「你想問的,不是我怎麼看司晝,而是司晝怎麼看我吧?」史汀在煙灰缸裡敲掉即將掉落地毯的煙灰。他討厭髒亂。
「我知道她怎麼看你的。」那是他一直不願去面對的事實,否則那天他也不會抱住她、安慰她,他早該抽身而退。
史汀繼續吞吐著白色煙圈,「哦?這倒有趣,你說說看,她對我是什麼感情?」
「她喜歡你,雖然我不知道愛情的成份有多少。」他猜想司晝應該是為了史汀那個流浪者的身份在煩惱,因為沒有人會願意見到自己心儀的對象成天玩這種賣命的遊戲。
「廢話,」史汀搖著頭,「她要不是喜歡我,怎麼肯讓我養育她十二年?再者,我細心照顧了她十二年,她會不喜歡我那才有鬼。」
「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她了?既然你可以無怨無尤地照顧她十二年。」西九條深雪沒注意到指甲正深陷於他的手掌心。
「還是廢話。」史汀快受不了了,「我要不喜歡她,幹麼白養她十二年?」
「那麼……你會給她幸福了?」他感到自己的心好像剛被手術刀劃開一個缺口,鮮血正從裡頭汩汩流出,慢慢地催化他的死亡。
「當然。」而他現在首要的工作就是敲醒他那不知變通的腦袋。
「那麼,你沒有考慮……換工作?」他不想撕破臉,將事情攤開來講只會弄得大家不好受,在史汀還沒有執行流浪者的工作前,他決定說服他自此中止行動,好給司晝一個安定的生活,否則等到他傷了小遙,龍家人是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的。
「換工作?」史汀在心裡暗笑,原來西九條深雪是想說服他別殺龍音遙,之前還拐彎繞了一大圈。他搖頭,「我現在的工作很好,有穩定收入和固定產業,為什麼要換掉?」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在這兒跟他廢話了,找龍音遙那小鬼聊天鬥嘴還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