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報的案?」
「弗雷,他是今天晚上的巡邏警衛。」他指著一旁等候多時的警衛。
「你好,我是弗雷,發生這種事情實在太恐怖了。」他還忌諱的遠離河道。
「你是今天晚上唯一的巡邏人員?」
「當然不是,還有一個同事和我一起分攤今晚的巡邏工作。」他伸手朝些許距離遠的地方招手,只見對方惶恐的拚命回絕,「你瞧,我同事都不敢靠近。」他手指著遠處的一個男子。
「他叫什麼?」湯鎮權問。
「我們都叫他阿姆,他是新來的,英文還說得不大流利,個性也膽小得緊,光是要他值晚班就耗費了我一大堆口水。」
「你怎麼會報案?」
「是阿姆發現她的汽艇,趕緊來跟我通報,我們以為是違法入侵管制區的小偷所以報警處理,可是當員警抵達發現情況不對,緊急派潛水人員下去,這才發現她早已嚥氣。」
「小偷?!廢船場裡能偷什麼?」
「這裡多是停放一些廢棄的船艦,平常就很多人企圖闖入,大多是想要竊取廢船艦的一些零件,大概是為了當作紀念之類的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一定是瘋了。」湯鎮權搖頭說,「弗雷,還是得請你同事過來做個簡單的筆錄。」
「沒問題,我就去帶他來。」弗雷鞠躬後離開。
儘管湯鎮權不喜歡朱書珊的行事風格,但是,他也絕對不希望她會是落得這般下場。
「對了,通知梅鐸法醫了嗎?」他問馬特。
「喏,不就來了。」馬特往後一指。
一輛房車駛近,梅鐸法醫神情凝肅的提著工作箱下車走來。
「三更半夜的,就不能有一點平靜嗎?」
「我跟妳一樣為此感到困擾。」三人並肩往打撈處走去。
「聽說你要結婚了?」梅鐸行進問不忘問著湯鎮權。
「消息傳得真快,我以為我很低調,連喜帖都沒發呢。」
「我想我也沒時間去參加,替我跟可薇說聲恭喜。」
「希望妳不是為了節省禮金。」
「我的確是。」梅鐸始終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容。
談話間,他們已經抵達打撈屍體的港岸邊,朱書珊冰冷的身子靜靜的躺在帆布上,渾身濕淋淋。
暫停私人對話,梅鐸和湯鎮權以一種嚴肅的態度面對屍體,戴上手套,梅鐸蹲下身子仔細的檢查屍體外觀,確認是否有外傷。
「怎麼樣?是單純溺斃嗎?」
她揚眸掃了一眼以示警告,「湯大隊長,容我有些許判斷思考的時間好嗎?」
這就是湯鎮權,永遠改不掉的急性子,看到屍體就希望馬上得知死因,每次有他參與的案子,梅鐸都覺得像是一場嚴格的考試。
須臾後,「有沒有地方讓我更衣?」
「更衣?妳要做什麼?」湯鎮權問,梅鐸的反應讓他明白事情並不單純。
「我要親自下去陳屍地點看看。」
「為什麼?妳發現什麼異狀嗎?」他不死心的追問。
「我只是想要更準確的判斷她的死因,所以我必須親自去看看週遭環境。」梅鐸的態度很堅持,說詞很保留。
「馬特,找個地方讓梅鐸法醫換上潛水衣。」他繼而對梅鐸說:「我跟妳一塊兒下去,妳需要一個潛水夥伴,基於安全理由。」
「隨便。」懶得爭辯,因為她知道湯鎮權一定會堅持。
半個小時後,兩人循著稍早潛水人員指示的軟管一同潛入這黑不見底的河港,僅用手電筒勉強提供簡單的照明。
一種本能,湯鎮權覺得事情並不單純,朱書珊很可能不是溺斃死亡,要不然梅鐸法醫不會堅持下來檢查河內的四周環境,至於朱書珊的潛水動機,他同樣深感弔詭,這其中一定有出人意表的理由。
河裡的視線出奇的糟,上岸後,梅鐸僅僅撂下交代,「把屍體連同她的潛水裝置一併送到停屍間去。」
「妳什麼時候要解剖驗屍?」湯鎮權問。
「馬上。」
他滿意的點點頭。
一個半小時後,解剖台上,朱書珊躺在上頭,燈光照著她死白的軀體,梅鐸穿上工作服,慎重其事的往檯子走來,湯鎮權果然也已等候在此。
「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搞得壓力過大導致精神分裂。」她的嘴巴在口罩後面嘀咕著,「而單可薇卻會對你這樣的人一往情深?這下子我都不知道是我奇怪,還是你們不正常。」
「妳和我都同樣看重每個案子,可薇則是因為全然的信任跟支持,所以,我想,怪的是妳跟我。」
梅鐸沒有再回應他什麼,目光專注的展開驗屍工作,湯鎮權也保持全然的安靜以示尊重。
當手術刀劃下Y字切口,血液接觸到空氣的瞬間,梅鐸突然頓下動作表情有異,不等他詢問什麼,她突然喊,「把門打開,快!」
他不假思索馬上動作,然而這個動作指令卻也在同一時間喚起了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他用極為震驚的表情回望著梅鐸。
是杏仁味,朱書珊的血液裡散出一股特殊的苦杏仁味道,那是氰化物特有的氣味,鮮少有人能夠馬上嗅出,偏偏梅鐸和湯鎮權就是那遺傳學上極少數的兩個。
沒來由的,他的身體漫起一股焦躁,彷彿回到九年前的那段歲月,他的人生讓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徹底的顛覆破毀。
「梅鐸,妳說這……」他再也壓抑不住。
「這個部分得要等化驗結果,現在我沒辦法很肯定的回答你什麼。」梅鐸驟然打斷他的話,因為她同樣回憶起九年前解剖台上的諸多生命,內心本能的湧現不祥。
隨著器官的暴露,空氣中苦杏仁的味道益發濃郁,梅鐸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倒是湯鎮權的臉色越來越沉重。
朱書珊的死亡到底代表什麼?是重回惡夢的開端嗎?就在他和單可薇決定二度邁入婚姻的前幾天,湯鎮權內心沉重得彷彿壓了上百斤的石頭,無法脫身。
直到梅鐸完成所有動作,他依然坐在一旁唇抿成了直線,表情僵硬得宛若頑石,糾結的眉透出深深的傷痛。
脫下手套,梅鐸問:「你還好吧?」
沒有回答,他反問:「是他殺吧?」
「還不能妄下斷語,不過,截至方才為止,我還不能百分百肯定這是一樁單純的潛水意外。」
「梅鐸,我不要模稜兩可的說詞,妳該知道我話裡的意思!請妳明白的告訴我,是或不是?」他激動的要求。
「鎮權,你冷靜一點。」她沉聲提醒,「我知道這起命案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但是,你必須冷靜且理智的來看待這個案件,因為我們無法得知這一次是純屬個案,或者是與當年的種種有所關聯,是以你得冷靜。」
湯鎮權伸手爬過頭髮,露出一臉的艱難。
冷靜?!他怎麼能夠冷靜?那是好幾條的人命,包括他的兒子,他怎麼能夠冷靜,案情懸而末決的九年,他沒有一天不是飽受煎熬的醒來。
「馬特呢?」
「我讓他到朱書珊家裡去查看。」
「很好,所以你現在該恢復你的情緒,好好的跟馬特聯繫討論,化驗一有結果,我保證會馬上通知你,相信我。」
「梅鐸……」他欲言又止。
「以朋友的立場我會勸你今天別再想了,要不,你可以試著想點喜悅的事情,比如說你和可薇的婚禮。」她善良且真誠的建議著。
他站起身,「我送妳。」
「不了,我還有一些後續的動作要處理,我可以一個人的,放心。」
湯鎮權沒再堅持,朝梅鐸點點頭,離開瞭解剖室。
第六章
翌日下午,忙了一整天的單可薇總算想起了那通關於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的詭異電話,在單璽的陪同下,她們依著電話裡的指示,沿著馬紐蒙特大道來到凡恩區的格瑞斯街。
「媽咪,那裡就是格瑞斯四十六號公寓。」眼尖的單璽指著一棟門前種有各式各樣仙人掌的房子。
仙人掌?這屋主的喜好顯然異於常人。
單可薇將車子停靠在路邊,母女倆下車來,站在四十六號公寓的門前,她伸出手指摁上門鈴,旋即響起一陣輕快旋律。
「媽咪,妳說這裡真的有那座老爺鍾嗎?」歪著頭,翠璽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單可薇沒有把握,甚至,有絲忐忑縈繞心頭。
她渴望找到當年牽引她和湯鎮權相識、相戀的那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然而昨晚那通電話來得詭異,一時間她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來圓說,只是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態,姑且來看看。
這時,四十六號公寓的白色大門霍然大開,迎面走來的人讓單可薇母女一陣詫異,同樣的,對方也對她們母女的出現同感驚訝。
「馬持叔叔,這裡不會是你的家吧?」單璽問。
不對啊,她明明記得馬特叔叔的房子不在格瑞斯街的,為什麼他會從屋裡走出來?她歪頭猛想。
「可薇,妳和小璽怎麼會來這裡?」馬持的訝異不下於她們母女,戒慎的往四周查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