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株夕顏花傳說三十年才開一次,所以又稱半生花,喻意一個人要用半生的時間來等待這株花,一株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花。
也不知是真是假,希望不要讓她老爹,那正牌的祁連醫仙等了三十年的希望落空。
不過……她早就想下山了,這次有個這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隨即,她伸出手往石壁上一按,原本擋在她面前的石壁居然轟隆隆地移開,露出一個被雪堆遮掩住的洞口。
原來這山腹之中還別有洞天,剛好就成了她們的居住之地。
她站在洞口,回望著朱兒,輕啟朱唇說了句,「保重。」
不等那丫頭回答,她便從那洞口向下一躍,而那洞口居然是開在危崖之上,向下一躍便是萬丈深淵。
可是在她躍出之後,並未直直向下落去,而是飄蕩在山崖之上,仔細一看,原來她的手中還抓著一根長長的樹籐。
只見她腳尖往山壁上一點,整個人飄然似仙地隨著樹籐晃蕩,向下降去,那姿態如飛花拂葉,不染一絲凡塵之感。
重複幾次,她似是不花吹灰之力就到了谷底。
她看著谷底那條通往山下的道路,突然發出仰天長笑。
她,祁連醫仙雲深的親生女兒雲深深,要向世人宣佈。
江湖,我來也!
而這時,謝木棟正萬分懊悔地繼續在山中尋找著祁連醫仙的影子,完全不知道事情正在朝著他不可預期的方向發展著……
第一章
永樂元年 初春
泉州從五代開始,城外便繞植刺桐,故泉州又名刺桐城。此時正是剌桐盛開的季節,滿城恍若紅雲覆頂,無論走到哪裡,只要一拂衣裳,總能拂下幾片花瓣來。
人在花城中款款而過,一夕之間,不知天上人間,何處不飛花。
雲深深雖然早從她爹爹的藥典上讀過這種植物,但親眼所見還是頭一回。
她右腳輕點瓦面,整個人向上一探,便從樹梢上輕折下一朵,隨即又落回屋頂上。
她來到泉州的時候正值深夜。
她坐在一處民宅的屋頂上,極目遠眺,天邊彷彿有一汪銀河灑落於世,波光瀲濫,連綿不斷。
那就是大海吧。
她拿著那枝花靜靜地看著,將這銀河流波刻鏤在腦海中。
她到底就是心軟嘛,見不得別人受苦,這泉州她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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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泉州謝家果然不是什麼武林人士,而是商賈之家,名下的茶莊、瓷鋪都是全國聞名,稱得上是赫赫有名的大富之家。
這些事,雲深深只是在街上稍稍打聽一下便知道了。
而且她還知道,謝家最出名的是家中的三個小孩--敦厚老實的謝木棟,刁蠻潑辣的謝木宛以及風度翩翩的謝清華。
「只是可惜啊……謝清華自從上次鄉試高中舉人過後,就一病不起了。」客棧的老闆搖頭歎息道。
他手上的活可沒停下,一邊八卦的同時,一邊還在櫃檯後將算盤打得答答響。
「可不是?他那一筆錦繡文采,就連知府大人也是讚歎不已啊!鄉試過後那個慶功宴,據說去過的人回來,都恨不得要將閨女嫁給他。」老闆娘一臉興奮地說著,只恨自己不能立刻轉生成為未出閣的閨女。
「老闆娘,妳就別想了,妳有閨女嗎?有的話那還有一點希望。」
「哎,我就一個小子。」老闆娘哀歎,眾人皆是一陣大笑。
笑過之後,又有好事者提出,「那個時候大家都叫他什麼來著?」
「清華公子。」旁邊有人回答。
「對,清華公子,風采無雙。哎,這樣一個人怎麼就不行了呢?」路人甲不禁感歎。
「聽說啊,這裡面有蹊蹺,那謝清華不是謝家老爺親生,只是他的侄子,這謝家的財產有一半是他的呢!」路人乙神神秘秘地說。
「難道說……」
流言說到這裡便停止了,只見說話的人是一臉大伙心照不宣,偏又鬼鬼祟祟欲語又止的樣子。
雲深深輕咳幾聲,此刻的她臉上正戴了個黃皮臘臉的面具,扮成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她佝僂著身體,任誰也沒看出一點破綻來。
她不動聲色地將茶錢放到櫃檯上,啞著嗓子說道:「老闆,會帳。」
「這位客倌,您好走啊。」
她走出門外,門口的青石街上落花一地。
難得的青年才俊,偏偏身染重疾,身邊又有一群虎視耽耽的親戚,真是好一出通俗小說的橋段。
只是可憐那謝家,怎麼也不會想到背地裡人家是這樣議論吧?枉費他們家大少爺千辛萬苦爬上祁連山尋求神醫。
雲深深搖搖頭,在街上不疾不徐地溜躂著,心裡已開始勾勒那謝清華的模樣。
清華公子,應該是怎麼個模樣呢?當真是一身清華,風采無雙?
她越來越想見到這個人了,
她在街上轉了幾圈,吃了幾串糖葫蘆,又吃了幾碗餛飩湯,待那肚皮兒圓滾滾之後,她才去找謝府的所在位置。
找到的時候,已經接近掌燈時分。
整個謝府都陸續點上了燈,只有靠近花園一處的獨立小院依然是一片漆黑。
雲深深輕輕鬆鬆地就躍過了謝家的圍牆。
暮色慢慢地漫上了整個花園,眼前所見皆隱隱約約的,像一幅幅的淡水墨畫,她從枝葉的陰影中輕躍而過,片葉也不沾衣。
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藥味,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曼殊莎華的味道,彼岸花的味道。
她如果不是在謝木棟的身上聞到了彼岸花那獨特的香氣,讓她察覺此事可能不簡單,她才不會大老遠跑到這泉州來,頂多問個病、開個藥方什麼的。
能讓祁連醫仙的傳人云深深親自出馬的事,當然得要是大事才行--
比如謝清華。
比如彼岸花。
曼殊莎華,又名彼岸花,地獄花。
傳說很久以前,是苗疆一位被人拋棄的女子心懷怨恨所種出來的毒花,其實這都是一種謬傳。
真正的曼殊莎華不僅僅是花,而是一種蠱毒。
最美的花卻是最重的毒--曼殊莎華,心之蠱毒。
中了蠱的人一旦動情,蠱毒便開始發作,而下蠱之人更加悲慘;心蠱一下,便氣絕身亡。
到底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恨,才能令人下此毒手?
雲深深伸手輕輕在窗戶紙上戳了個小洞,她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位被下心蠱之人的樣子。
相較於屋外昏暗暮色,屋內簡直就是漆黑一片。
只是隱隱看得出來,有一個細瘦的身影躺在床上,一陣刻意壓低的喘氣聲說明了此人正處在痛苦之中。
他的蠱毒正在發作。
雲深深看著這個背影,心中沒來由得一緊。
各種各樣的病人她從小到大見得太多太多了,多到她都覺得麻木了,然而生死有命,她做為一名醫者,除了努力醫治他們、救助他們,好像也別無他法。
她早就已經學會了將人的感情掩飾起來,只用一張醫者的面皮去面對一切,並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有生就有死、有開始就有結束,這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不過是自然輪迴。
可是這一次,她只見了個背影,心就亂了。
她知道的,彼岸花的蠱發作之時極其痛苦,血液逆流、經脈紊亂,根本就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痛。
她在很小的時候曾經見過有中過類似這種蠱毒之人發作,痛、痛、痛,那個人只是一聲聲地慘叫著,最後忍受不了而咬斷了自己的舌頭,死在她與父親面前。
這樣的痛,眼前的這個人僅僅是微微地顫抖著、低低地呻吟著,他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壓抑住呢?
雲深深打從心裡湧上欽佩二字。
是的,僅只是一個背影,就已值得欽佩。
她在這一刻下了一個決心--她要救他,不惜一切、傾盡所有,也要救他。
她推開窗子,一躍而入。
輕輕地走到床邊,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其蒼白的臉龐,原本應是清俊無比的五官此刻全都糾結在一起,顯示出他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木宛,是妳嗎?」他伏在床上,吃力地說道,並沒有睜開眼睛。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雲深深知道那是因為太痛苦了,然而儘管是這樣,他的聲音還是帶著溫和,倒像一陣帶著春意的微風,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刮到她心底裡去了。
這個人說話的聲音也是這樣的好聽呢。
她伸出手,搭在他那細沉的脈搏上,口中喃喃自語,「心脈俱損,血行不良,拖到此時還真是一個奇跡。」
「妳是誰?」他終於發現她了,他睜開了眼睛。
雲深深只見到原本昏黑一片的房間,好像兩顆寶石的流光突然照亮了,深深的、幽幽的,像兩汪碧潭。
這樣的痛苦也沒有磨掉那眼中一絲一毫的清明。
她看著這雙眼睛,既沒有驚異也沒有恐慌,反倒感到興味盎然。
她現在可是一身黑衣,又蒙著面,他居然一點也不擔心,看樣子,他的膽量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