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總是會夢到一些奇怪、支離破碎的畫面。
比如像眼前這一雙正看著自己,明亮清澈的眼睛。
「做人的確是要向前看,可是,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他難得出神地說。
「洛兄,你把你的過去弄丟了嗎?」
是啊,是弄丟了。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呢?
「我們是不是從前就見過?你知道我的過去?」他急切地問道。
「我……」雲深深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從前的事,但想了想,還是不說得好。像他現在這樣,少年得志又卓爾不凡,快意江湖不是挺好的嗎?
過去於他而言,是一段黑暗無光的歲月,想不想起來又如何呢?何況祁月教的行事作風處處透著詭異,也許那祁月教主讓他一併忘記前塵往事也有著自己的理由吧!
忘記了就忘記了,只要你過得好,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是大夫,覺得你眼神迷惑,所以我是用猜的。」雲深深微笑著搪塞了個理由。
他的笑容真是美麗,哪怕臉還殘留著別人的血跡,卻依然像白梅染上了紅暈一樣奪目。
真希望可以永遠看到這樣的笑容。
突地,洛清華的心抽痛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裡面要湧出來,卻被什麼給阻擋住了,只能產生那種噬心的疼痛。
他咬著牙,頭像是要裂開般痛苦難當。
「你……你怎麼啦?!別嚇我,你怎麼啦?!」
洛清華耳邊一直迴響著這句話,失去焦距的眼睛裡只有這張焦慮得近乎絕望的面容。
好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夢裡嗎?還是在過去?似曾相識,卻無法想起,遙遠得讓人以為是在前世看過,今生早已變成了模糊的一片……
☆☆☆☆☆☆☆☆☆☆ ☆☆☆☆☆☆☆☆☆☆
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他,又像三年前那樣突然就昏倒了呢?
雲深深將他抱到自己的床榻上。這個人,怎麼習了武之後還是這麼的瘦啊?目光從他那蒼白滴著冷汗的臉上一直落到他手腕上。
拉過他的右手,她開始切脈。
雲深深的三根手指一搭上他的脈搏,就被那混亂至極的脈象給驚呆了。
他的體內像有兩股氣在互相爭鬥著,而且越演越烈。
她該怎麼辦?她不知道要怎樣處理這種情況。正當她焦急如焚的時候,他的脈象又漸漸地奇跡般的平息了。
又回復了那種平穩大氣的脈搏。
他適才昏倒時痛苦到扭曲的表情消失了,變回了那種像瓷器一樣白皙中微透淡青的平靜顏色,整個人躺在她的床上,漂亮得不像個真人,倒像個陶制的人偶,五官都不動了,臉上只是一片全然的靜與冷。
她抓過他的手,趁著他還在昏睡之中,偷偷地、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他。三年的時光彷彿從未在他的身上流淌過,他還是那樣清俊,那樣秀寧、那樣好看,甚至可以說是更加好看了,健康的他渾身洋溢著一股奪人的光芒,也許這光芒是冰冷的,難以親近、過於刺眼的,卻無法否認他的奪目與燦爛。
他的唇色還是那麼淡,有著溫柔的色彩與倔強的稜角,好像在無聲地誘惑她。她喘著粗氣,低下頭,飛快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他的嘴唇還是和三年前一樣,軟軟的,帶著清新的氣息,像絲綢一樣的觸感,美妙到無法言語的地步。
然而,她只是輕輕地從他唇上掠過,就覺得自己已經快被這種令人窒息的羞愧感覺給淹沒了。
天哪!自己一遇到他,就什麼理智矜持全無,居然連這種大膽的舉動都做出來了。
真是丟臉死了。雲深深摀住自己的唇跳開他的身邊,可是自己的視線卻老是不自覺落到他那沉睡的臉上。
既然能夠重逢,那也一定能夠再一次愛上……
倏地,窗外傳來重物落在塵土裡的聲音。
雲深深連忙?出去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落在屋簷下的陰影裡,倉皇地正準備逃跑。
她眼明手快地伸手抓過去,抓了個正著,這個正在她手中扭動掙扎的小人兒不是別人,正是久兒。
久兒落在她的手裡,耍賴的叫道:「我只是來看看壞人到哪裡去了,我什麼都沒看到。」
死小孩,他一定是什麼都看到了。
「說!你看到什麼啦?」她雙手扠腰,凶巴巴地問道。
「我就看到哥哥親了那個好漂亮的人喲!娘說親嘴就會生小孩,可是那個好漂亮的人是哥哥,雲哥哥也是哥哥,你們將來由誰來生小孩啊?」小孩子果然是最天真的,總會用最無邪的話語說出最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實。
「告訴你一個秘密喲,」雲深深蹲下來,摸著久兒那圓圓的小腦袋說:「下次看到雲哥哥要叫雲姊姊喲。」
雲姊姊?這個每天嘻嘻哈哈,一餐抵得了別人三餐,看病就像吃白菜一樣容易,他心目中此生最敬佩的人,是個姊姊?!
久兒那幼小的心靈,實在是受了太大的驚嚇。
早知道雲哥哥是雲姊姊,他應該要先親到再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雲姊姊去親了別人。
他不要啦!
「哇--」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初戀,讓久兒不禁悲從中來,大聲痛哭。
自己說錯了什麼嗎?雲深深抓著腦袋,開始認命地哄起小朋友來。
☆☆☆☆☆☆☆☆☆☆ ☆☆☆☆☆☆☆☆☆☆
這是夢嗎?
唇上微微一癢,就像有朵曼陀羅花飄過他的唇。空氣裡有著一種淡淡的香氣,不是花的清香,而是細沉的草藥味道。
那是一股獨特的味道,是被時光沉澱過後的味道,老舊卻又沉靜的味道。他喜歡這種味道。
一種讓人心安的味道。
又要闔上的眼睛猛然睜開,洛清華簡直是從床上一躍而起。他這是怎麼了?居然會在一個陌生人的床上安心地睡著?不,他昏倒了。但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昏倒?
外面隱約有笑語傳來,是那個大夫的聲音。
他下床,推開門走出去,就看到一大一小的兩個人抱成一團,坐在門前的樹蔭下,一人手中拿著一片白糖冰正吃得津津有味。
「你醒了?」雲深深將剛買的白糖冰塞進嘴裡,一見到他便含糊不清地說道。
迎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子,洛清華突然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呃,我……」
「你餓了吧?」她摸出塊帕子,擦擦久兒臉上與自己手中的糖水,「洛大哥,你在這等我一下,中午我請你去狀元樓。」
「不必了,我還有事。」洛清華第一反應就是直覺拒絕他,總覺得和他太接近了,內心的平靜就會輕而易舉被打破,這樣讓他惶恐、讓他不知所措。何況,他什麼時候成了他的洛大哥了?
「不就是請救命恩人吃頓飯?怎麼?你怕和我一起?」雲深深挑著眉問。「想不到堂堂祁月教聖使大人連與小弟吃一頓飯都怕。」
「我……」洛清華一時語塞,他發現自己真的沒有辦法解釋這種期待又害怕的心情。
「等我,你一定要等我,」雲深深朝他燦爛地一笑,「我換個衣服就出來。」
她一把抱起久兒,「久兒,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和這個會飛的漂亮哥哥一起?」
「對,和他一起,我把他交給你,你幫我看著他,好不好?」
「好!」久兒答得很大聲,然後伸出手,死死地揪著他的衣角。
洛清華哭笑不得地發現,他竟成了一個小男孩的俘虜。
「會飛的漂亮哥哥,我不能鬆開手,因為我要看著你。」久兒仰著臉,無比嚴肅地向他宣告。
「好。」洛清華低下身子,輕輕地捏捏小人兒那紅潤潤的腮幫子,「我不會走的,因為我被你抓住了。」
被那雙清澈明亮、晶瑩如星的眼睛給抓住了。
「白糖冰喲,好吃的白糖冰喲,盛夏消暑的最佳點心喲。」從巷子那頭傳來小販的叫賣聲。
剛剛這一大一小好像就在吃這個吧?
在冬天的時候取水和糖做成冰塊,存在地窖之中,到了盛夏時分,才分成小塊拿出來賣。
比起那些大富人家到了這個時候就用冰塊放在屋中,有時候冷到需在這時穿狐皮襖子,這兩文錢一塊的白糖冰只能算是平民化到了極點的享受。
「久兒,你還想不想吃白糖冰?」他突然也很想嘗嘗這久違了的味道。
「我……」說不想吃是假的啦!可是娘說過,不可以吃陌生人給的東西,不過這個漂亮哥哥剛剛被雲哥哥親過,那他到底算不算是陌生人呢?
這個問題好難喲!
看著久兒一張小臉難為得揪成小籠包子,洛清華又忍不住地捏捏他的臉,「久兒,只是一塊白糖冰而已。」
「可是娘說,不可以吃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不過,你剛被雲哥哥親過,應該……」
久兒接下來念些什麼,洛清華完全沒有聽到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