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從梅家石屋的廢墟回來後,梅憐白一連病了好幾天。
高燒、神志不清、不停囈語,雖然御醫用了最好的藥,可是幾天下來,她仍瘦得不成人形。
「憐白,我該拿妳怎麼辦?」赤烈溫暖的大手撫摸著她瘦得有些凹陷的面頰,生平第一次感到強烈的無助。
他心愛的女人正在扼殺自己的生命,而他竟不知道如何才能拯救她!
雖然理智明白,在當時的情況下,擊昏她是唯一的方法,可看著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就是無法抵擋強烈襲來的內疚感。
「憐白,妳快點好起來,別再折磨我了。」他坐在床邊呢喃。
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她和小白的生存,可是……
「大諾顏,大伙正等著您下令,皇上派來的欽差今天也該……」努哈爾在一旁小聲催促。
雖然梅憐白的病情仍沒有好轉,可是他們在江南的調查卻取得了非常大的進展,而這一切都需要赤烈的指揮。
「嗯。」赤烈有口無心的點點頭。
這些日子他就像根兩頭燒的蠟燭,就算體格強壯、精力過人,此時也感覺有些吃力了。更讓他感到挫敗的是憐白,記憶中那堅韌不屈的野丫頭何時才能回來啊?
「憐白,妳就快點醒來吧!」他輕輕撫摸她緊閉的眼。
都昏迷三天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來?沉睡中的她,脆弱得就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御醫說她的身體已沒有大礙,只是出於對現實的逃避才不願醒來,可他就是忍不住擔心啊!
「大諾顏……」
「我馬上去。」終於,他戀戀不捨的站起身。
在赤烈轉身的同時,一雙漆黑的眸子就貪婪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黑眸的主人--梅憐白早就醒了,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感情,只能裝睡。
唉∼∼她該怎麼辦呢?
一聲細微的歎息逸出她蒼白的雙唇。
「你說,大諾顏怎麼會看上一個低賤的南人呢?」
「就是,實在讓人想不通啊!不過是個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的黃毛小丫頭,真不知道大諾顏看上了她什麼。要我看啊!娜仁姊姊妳都比這黃毛丫頭好看呢!」
「其木格妹妹,妳也長得不差啊!就算配不上大諾顏,配那個努哈爾也是可以的。」
「……」
兩個丫頭在外面的窗下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團。
「妳們兩個在那兒嚼什麼舌根?吵到屋裡的人怎麼辦?妳們還要不要命啊?」守在門外的侍衛聽見聲音,忙上前喝止。
「哦!馬上走,馬上走。」
隨著一陣腳步聲遠去,兩個丫頭離開了。
「喂,你跟著大諾顏的時間比較長,說說咱們大諾顏到底看上裡面的丫頭什麼啦?」剛才那兩個丫頭的話也挑起了侍衛的好奇心,年輕侍衛用胳膊碰一碰年紀稍長的,八卦的問道。
「你別看咱們大諾顏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是個狠主子,其實他可是知情重義的好漢子呢!屋裡的姑娘救了他,連弟弟都因此死了,大諾顏是怎麼也不會負她的。」
「你是說,咱們大諾顏對屋裡那位好,只是在報恩嗎?」
「除了報恩,你說還有其他理由嗎?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那身子骨瘦得……」年紀稍長的侍衛搖頭道。
「嘖嘖,那倒是,那身排骨換是我抱著也覺得不舒服啊!」年輕侍衛說得忘形,口沫橫飛的道:「咱大諾顏府裡的美娘可是萬中選一的大美女,怎麼說都……」
「噓!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另一名侍衛連忙提醒。
他對她--只是出於報恩嗎?
那些愛語都是假的嗎?
梅憐白心裡好迷茫,好像一些珍貴的東西正被人抽離。她的心臟好痛好痛……
「咦?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你不知道嗎?今天皇上派欽差來嘉獎治疫有功的幽溪縣令,那天你沒去不知道,那些村民都被活生生的燒死,現場慘得……」
當時年紀稍長的侍衛被努哈爾留下來尋找失蹤的大諾顏,在尋找過程中,他親眼目睹官兵焚燒村子的淒慘景象。
「這樣的人渣居然也能陞官發財?!老天還真是沒長眼!」年輕侍衛又是歎氣又是咒罵。
陞官發財、陞官發財……
這四個字在梅憐白腦中不斷迴盪。她怎能眼睜睜看著害死小白和鄉親的大惡人平步青雲!
如果老天沒長眼,就讓她梅憐白來幫助老天張開眼吧!
她心裡一陣發狠。
「你說咱們大諾顏真會娶這姑娘嗎?」
「要我說啊……」
反正主子下在,床上的人也沒有要醒來的意思,兩個侍衛索性窩在那兒聊起天來。
誰也沒注意到,一個纖瘦的人影悄然閃出了房間……
第八章
幽溪縣城。
被派作欽差的是脫脫底下的人,仗著主子的威風,一路上呼來喝去、欺男霸女的,威風得不得了。
欽差一行人早一天就住進幽溪縣城最好的有福客棧,可是直到現在,太陽都升到了天空正中,還不見人出現。
雖然發生十幾天前那樁錯認欽差的烏龍事件,可是等到真正的欽差來時,幽溪縣令錢大志的興致卻絲毫不減。
這天一大早,他穿上嶄新的官服,帶著縣衙裡的一群手下,再次守在當日迎接「欽差」的地方。
梅雨季節即將過去,夏日的腳步近了。此時正值當午,頭頂熾烈的太陽將每個人背上烤出一個個汗圈圈。
等了許久,終於遠遠看見那個飄搖的翠蓋。
「還真是狗仗人勢,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看得心頭火起,努哈爾忍不住啐一口。
「怎麼?忘了你們主子是怎麼教你們的嗎?戒驕戒躁才是正道。」赤烈在旁淡淡的道,「再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咧!」
雖然這派來的欽差只是四品官,而且還是脫脫的人,不過因為他代表的是皇帝,一路行的又是天子的儀杖,所以即使赤烈貴為大諾顏,也不得不頂著大太陽,隨眾人等候在縣衙外。
他的重病才剛治癒,身體仍然虛弱,一個多時辰的「熾烤」早就使得他冷汗直冒,但他臉上仍是一派鎮定。
「是。」努哈爾面有愧色,趕緊鎮定心神。
「下官幽溪縣令錢大志,率縣衙上下一干人等恭迎欽差大駕。」錢大志滿臉堆笑,迎上前去。
「錢兄,恭喜你高昇啊!」
「一切都靠欽差大人和丞相大人的提攜。」
「哪裡,錢兄這次可是連升三級啊!恐怕以後小弟要仰仗錢兄的提攜才是。」
「欽差大人見笑了……」
三言兩語之後,錢大志已經和欽差「一見如故」,相見歡了。
果然,這幽溪縣令和脫脫一夥人有所勾結,否則按照他的所作所為,殺頭尚且不夠償還,何況是連升三級。
哼哼!朝中最忌諱的就是結黨營私,即使脫脫本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他們這兩人一個是得意忘形,一個是愚蠢至極,恐怕死到臨頭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赤烈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像一面明鏡般透澈。
「大諾……」欽差這才「看見」赤烈,假意要上前拜見。
「兩位大人既已寒暄過,就宣讀聖旨吧!欽差大人也不必多禮了。」赤烈大手一擺,制止了他的話。
話說一半就被毫不留情的打斷,欽差張口結舌,好不尷尬。
「怎麼,欽差大人還想喝口水不成?莫非是天氣太熱?」赤烈望望太陽,故意道。
「噗哧」一聲,努哈爾忍不住笑出聲。
「不渴,不渴。」欽差怎會聽不出他話裡的譏諷,努哈爾的笑聲更有如火上加油,他只能訕訕的道。
「欽差不渴,咱們這些人可等得好飢渴啊!」赤烈淡淡的調侃一句。
「大諾顏教訓的是,這就開始吧!」欽差漲紅一張白淨面皮,恨恨的在心裡加一句:有朝一日你若落到我手裡,看我怎麼整治你!
好大喜功、度量狹小!這一切都落入了赤烈眼裡,他又在心裡加了八個字的評語。
「皇上有旨,幽溪縣令錢大志接旨。」
「臣--幽溪縣令錢大志,恭敬接旨。」錢大志撩起袍角跪下。
剎那間,大街上跪地之聲不絕,整個縣衙--不,該說整條街上黑壓壓的跪滿了人。
接旨並不需要這麼多人在場,只是幽溪縣令錢大志一向志大才疏,卻又好大喜功,這次得了此生唯一的大功勞,自然恨不得讓整個縣城的人都來觀賞他的嘉獎儀式了。
為了讓欽差大人看見治下黎民對他「景仰有加」,他還派了專人去訓練他們如何得體的行磕頭禮。
至於那些「刁民」、「賤民」、「亂民」的,自然是統統入獄,弄得縣衙裡的獄卒天天都在抱怨牢房裡人滿為患。
赤烈自然也無法免去跪拜之儀,不過,看著這鬧劇般的一幕,他嘴角的譏誚越來越深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幽溪縣令錢大志在任期間辦事兢兢業業,深得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