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小姐自尊心太強了。」Rim不得不承認。「但是她很有骨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翟鎮臉上神情瞬間溫柔了下來。
現在方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滋味,竟是這麼苦澀又甜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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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僑裡,今日謝神。
小小卻古典莊嚴的清水祖師廟前,熱熱鬧鬧的人群,熱熱鬧鬧地擺起了大戲台,全台知名的歌仔戲班正在台上精采開演。
全裡在商量著要幫祖師爺蓋一間更大更新更漂亮的廟,以往這是個遙不可及的夢,但是在神明的保佑之下,田僑裡民終於出頭天了,所以蓋新廟的夢想很快就能夠實現。
在這之前,家家戶戶可是連著好幾天輪流請布袋戲、歌仔戲和露天電影上陣,演著絕妙好戲給祖師爺看呢。
「我就說請這團很贊吧?」九叔公在戲台底下坐大位子,笑呵呵地摸著鬍鬚,邊看台上武生迅速連翻了三個跟頭,台下登時掌聲如雷。「你們看看這薛丁山好厲害,打死番兵無數……」
「樊梨花卡厲害啦!你看你看,舞起槍來姿勢多美妙!」七嬸婆是女權運動分子,揮舞著手裡的醃芭樂串,激動地加油。「打給他昏昏去!對!就是這樣,卡用力一點,這薛丁山分不清好歹人,欠打!」
「七嬸啊,妳嘛卡小聲一點,我耳朵都被妳吵聾了。」阿土伯捂著耳朵,「九叔公,我跟你說哦!我很夠意思,準備了一塊金牌要送給那個薛丁山……」
「啥?你打幾錢的?」九叔公深怕被比下去,緊張地問道。
「沒多少啦,不過五兩而已。」阿土伯得意洋洋地回答。
「什麼?五兩?!」九叔公氣得吹鬍子瞪眼睛,連忙對坐在身邊的「孫女秘書」吼道:「寶惜呀,馬上打那個什麼機的,通知五香裡的『金山銀樓』,立刻送來一塊十兩的金牌……不對!是要最大的那一塊。」
「是。」寶惜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搖搖頭。
這堆老人家……真是暴發得夠徹底了。
這頭老人們比誰送小生的金牌大,那頭中年阿伯比誰買的耕耘機最新款最大輛,誰誰誰上面配備了衛星導航--耕耘機配衛星導航幹什麼?
還有人吃飽沒事幹,錢太多,去買了全世界最醜的中國無毛犬回家養,還替狗戴上高級假髮……
都說了是無毛狗,還戴假髮幹什麼?
真是……
第十章
「寶貝老闆娘,妳是明天要去台北看貨嗎?」店長小李手上抱著一堆目錄走近櫃檯。
明亮寬敞的「英倫戀人」裡,每套特別又有韻味的服飾掛在釘著星星狀彩色馬賽克的衣桿上。
鵝黃色、嫩綠色和天藍色是店裡主要三大基調,地上鋪著高雅的柚木地板,店裡播放著輕快傭懶又浪漫的法國香頌,或是深情款款的西洋情歌。
美麗的,清新的,年輕的款式樣樣皆有,價格又是高貴不貴,所以開幕到現在已經從原本的三名員工增加到六名,近期可能還會再召募更多新血,因為客人實在太多,生意實在太好。
熱情又踏實善良的小李自從寶貝聘請他當店長後,便成了她最忠心耿耿的高級幹部。
「對呀,最近聽說有一些韓國貨款式很好,但我還是要自己去看看質料怎麼樣,我們店是做信譽做口碑的,絕對不能賣給客人那些好看但不耐穿的衣服。」寶貝正經地道。
「店長,麻煩你過來幫忙一下好不好?」員工之一的小花快被客人挑買的衣服壓死了,語氣顫抖地求救,卻還不忘甜甜的讚美客人,「哇!邱太太,這件也很好看耶,您真好眼光,這是最新巴黎款的……」
「寶貝老闆娘!」小李對寶貝扮了個鬼臉,「我要去當救火隊了,祝妳明天上台北順利!對了,關於那個--」
「我會記得幫你帶幾磅夏威夷咖啡豆回來的。」
「嗚……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
「去去去!」她忍不住笑了,隨即又發呆起來。
要去台北了,可會見到他嗎?
「神經病,台北那麼大,怎麼可能會遇見他?」她甩了甩頭,心情沉重。「而且他早就回倫敦了吧?大學都開學了。」
這時候,她又覺得自己作的決定是正確的了。
他的家,他的根和事業都在倫敦,她的一切則是在台灣,要誰將就誰,對誰都不公平。
但是,她真的比任何時候還要思念著他。
就在這時,店內六聲道喇叭飄揚出芭芭拉史翠珊清亮而憂傷的聲音,款款唱著「往日情懷」 (The Way We Were)……
…… Memories like the comers of my mind
Misty watercolor memories of the way we were
Scattered pictures of the smiles wc left behind
Smiles we gave to one another
For the way we were
……Can it be that it was all so simple then
Or has time rewritten every line
If we had the chance to do it all again
Tell me - would we? could we?
回憶像是內心深處的角落,那些往日的美好回憶就像是一幅模糊的水彩畫,散落四處的照片裡頭有著我們所遺忘的笑靨,那些我們過去曾帶給對方的快樂時光,是過去的我們比較單純?還是時間改變了我們的人生腳本?如果我們可以重頭來過,告訴我,我們做得到嗎?可能嗎?
寶貝聽到這裡,眼淚終究還是失控落了下來。
她最近為什麼要去勤學英文呢?為什麼要讓她聽得懂這刺人心坎的貼切歌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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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寶貝洗完澡走出浴室,正想要進房收拾行李,忽然看見父親窩在新買的義大利沙發裡,捧著電話神秘兮兮嘰哩咕嚕不知在說什麼。
「爸?」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啊!」張父一驚,火速掛掉電話,尷尬地對著她乾笑。「呵呵呵,什麼事啊?」
「你跟誰講電話?」她狐疑地看著他。
「是、是……那個陸叔叔,我跟妳陸叔叔講話。」他笑得好不心虛。
「還騙人,是誰?」她小臉一沉。
「是阿鎮啦!」他連忙摀住耳朵,深怕女兒彈他耳垂。
翟鎮?!
「喂?喂喂?」寶貝又驚又喜,猛然撲向電話,抓起掛斷的電話聽筒緊貼耳邊。
可是想也知道,電話那頭哪還有人聲?只有單調的嘟嘟嘟斷訊聲。
一股強烈的失望與痛楚地攫住她,她的心緊緊揪疼成一團,頹然無力地掛上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接到這一通電話?
張父在一旁會心地微笑了,憐惜地看著女兒。傻孩子,明明她就在乎得要命啊,偏偏倔強得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
「爸,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她又氣又懊惱,忍不住大大埋怨。
是他的電話耶!他終於打電話來了,為什麼不叫她聽?
「妳在洗澡啊。」他眨眨眼,故作無辜。
「那我都洗好出來了,你為什麼要掛掉電話?就不能讓我聽嗎?」她跺腳抱怨。
「啊,可是妳不是在生他的氣嗎?」張父裝傻。
寶貝呆了半晌,臉紅了,又是氣惱又是羞窘。「誰、誰說我在生他的氣?是他嗎?我明明就……」
「既然沒有生他的氣,為什麼不理人家?還把人家趕到天邊那麼遠去?」張父故意歎氣。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小臉黯然了,縮膝窩進沙發深處。
但是那個苦衷……此刻卻離得她好遙遠模糊了,只有不斷的思念,一天天一步步進逼而來。
可惡!剛剛為什麼不讓她接電話啊……
她想尖叫。
「真搞不懂妳在想什麼。」張父納罕搖頭道。
「我才搞不懂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把電話掛掉了?」她倏然抬頭,雙眼直逼視父親。「他有沒有說他現在人在哪裡?他有留那裡的電話號碼嗎?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他是打來找我嗎?他有問起我嗎?有沒有?啊?」
一連串的問號轟隆隆而來,好個張父,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一斤五萬塊的上好鐵觀音,慢慢地啜了一口,清清喉嚨,然後才對女兒笑道:「沒有。」
「沒有?什麼東西沒有?沒有什麼?」她氣呼呼地追問,「阿爸,你講清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