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可能會失去他,她立即從床上彈跳起來,抓起薄長外衣套在身上,也顧不得醫院的規定和個人形象,倉皇地穿過長長的走廊,直奔門口的排班計程車,報上荊爾傑家的地址。
車子穿梭在霓虹閃爍的市區裡,車廂內明明開著冷氣,她的額際卻沁著汗。她不安地扭絞著衣角,望著窗外快速掠過的街景,留意他所住的大廈。
每一分一秒的等待對她而言都是殘忍的煎熬,到達目的地後,她快速從口袋裡掏出千元大鈔,等不及計程車司機找錢,便直衝他的寓所。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髮絲凌亂,衣衫不整地站在荊爾傑的屋前,按下電鈴。
一顆心懸得高高的,汗水不斷從手心和額際冒出,她等待著房門被開啟。
半晌,荊爾傑前來開門。他的髮梢濕漉漉的,光裸的身軀只罩著一件寬大的浴袍,地板上印著兩排濕腳印。一拉開門,他見到羽心神情惶恐,萬般狼狽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沈靜地瞅著她,她莽撞的行徑令他不悅地蹙起眉。她還是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怎麼能在半夜偷溜出醫院呢?
他往後退一步,拉開門欠身讓她進屋。
他的沈默對她而言是種酷刑,她縮著肩膀,眼角酸酸的,內心匯聚著苦楚。私下演練了多少次澄清的對白,但一遇上他就全亂了方寸。
「爾傑,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她突來的地歉令他不解。
「我和蘇子騰沒有任何關係……不,也許有一點關係,但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她急得語無倫次。
「我對妳和蘇子騰的關係不感興趣。妳怎麼會現在跑來這裡?」他口氣微慍,因她不愛惜自己而惱怒。
「我……」愁苦的傷感緊緊地罩上來,她找不到話來回他。
「妳知道這樣會造成多少人的困擾嗎?為什麼妳在做事之前,不先想想後果呢?」他揉著額際,未干的髮梢滴著水珠。
要是看護和醫生發現她不見了,恐怕又要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每次只要問題關係到他,她就完全喪失理智,大腦僅剩裝飾功能。
「那個……」他的質問令她啞口,惹人憐惜的嬌顏佈滿委屈。
「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他指著牆上的鐘。「十一點半了,妳居然這麼晚跑出來?」她不曉得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原來他這麼不想見到她。她沮喪地垮下肩,努力壓抑住想哭的衝動。「對不起,打擾了。」
她轉身想走,懊悔自己衝動的行徑。她和他是什麼關係?什麼都不是。
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事實上,在他的心目中,她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但,若真是如此,為何要吻她呢?她伸手撫住自己的臉,任淚水無聲地落在掌心裡,不敢哭出聲。
荊爾傑箝制住她的手臂,讓她旋身面對他,低首見到她淚流滿腮的臉龐時,心就軟了幾分,攬身將她抱在懷裡。
碰觸到他寬闊的胸膛,她的淚水流得更急。
「好了,別哭了,我不該對妳凶,不該向妳發脾氣……」他撫著她的發心安慰道。
她哭到氣息不順,淚水濡濕了他的浴袍,抬起淚眼汪汪的眼眸。「我……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還是有一點生氣。」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的任性、她的魯莽、她的執著,她所做的一切,出發點全都是為了他。她總是把他擺在第一順位,這份全心全意令他心憐不捨。
比起妒忌蘇子騰握住她的手,此刻他更慍怒的其實是她不夠愛惜自己。
「我求求你不要生氣好嗎?我並沒有三心二意,沒有腳踏兩條船,也沒有朝秦暮楚……我……」她抬起含淚的眼,渴求他的諒解。「我承認自己很久以前就和蘇子騰認識了,他是我爺爺的朋友……不,應該說他家和我家是世交……但我們不熟的……」
愈是心急,她的話愈說得不完整,他只能努力拼湊她話裡的涵義。
「我很小就認識他,當他是大哥哥,但後來我去國外留學,我們偶爾才見一次,我真的當他是哥哥,沒有其他……」
「我知道了。」即使她不解釋,他也不會誤會的。
他信任她,而且從她癡傻的行徑,他相信她不會變心,不會離開他。
「你還生氣嗎?」她試探地問道。
「還是生氣,」
「我……雖然爺爺問過我喜不喜歡蘇子騰,但我說不喜歡,也沒有想跟他交往的念頭,我從頭到尾只當他是哥哥。後來,聽說他去歐洲出差,偶爾他會打電話給我,但只是一些簡短的問候……」
她低著頭,擔憂著他持續的怒氣,因此坦白得更徹底。
「在還沒有與你重逢之前,我曾經接受爺爺的安排參加過很多場飯局,跟不同的人吃過飯,表面上是飯局,其實是相親,但我都不喜歡他們,也沒有和他們聯絡。我以前就喜歡你,現在還是喜歡你,以後也會持續喜歡你的。我不會再和其他人相親,會和每個人斷絕聯絡的。求求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好嗎?」
她揪著他的衣襟,渴求著他的諒解,卑微地放下尊嚴,只為貪得一點愛。
「什麼意思?我們以前見過嗎?」她的話令他感到訝異。
她的眼底浮現一抹哀傷,緩緩掏出戴在頸間的項鏈--一條白金的細煉上綴著一顆十字星項墜,背後刻著他的名。
「我知道你早就把我遺忘了,但自從第一眼見到你,你把最珍貴的十字星項鏈送給我,說它是我的守護星,會為我帶來幸福與快樂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很多時候我都好想喚醒你的記憶,讓你知道躲在長廊哭泣的那個女孩長大了……」
他握著離身十三年的項鏈,沒想到自己當年一個小小的舉動,竟影響了她這麼久。
握著項鏈的那一刻,過往的回憶紛紛湧現,撲面而來,一股強烈的情感在他的胸腔間氾濫開來。
他凝視著她脆弱且焦慮的眼眸許久,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比自己想像中還愛他,而且愛他愛了這麼久,而他卻因為自身的問題,冷酷地對待她,殘忍地想將她逼走。懊悔與自責啃噬著他的心房,他疼惜地將她緊擁在懷裡,拍著她的背。
她見他沈默不語,心慌得不知所措。
「所以,你不要再生我的氣好嗎?我真的沒有喜歡上蘇子騰。」她的眼眸閃爍著淚光,渴求他的原諒。
「傻瓜,不要哭,我是在生氣,但不是氣蘇子騰對妳的舉動,我也沒有懷疑你們有曖昧的行為,我百分之百的相信妳。」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裡,貪戀他的體溫。
「那你在氣什麼?」
「我氣妳太不愛惜自己了。這麼晚跑出來很危險,而且現在治安這麼壞,搭計程車要是遇到了壞人怎麼辦?更何況妳還病著,病人怎麼可以任意在外面走動,萬一病情加重怎麼辦?」他放柔語調數落她的錯。
「你……」她錯愕地抬起水眸。「你是在氣這個?」
「要不然呢?」他挑動眉,嘴角隱約噙著笑意。「也許有一點點吃醋,但真要比的話,蘇子騰連當我的情敵都不夠資格。」
「那你為什麼不接手機,不回簡訊?而且家裡的電話也沒人接。」害她煩惱到失眠。
「我手機沒電了。剛剛在洗澡,所以沒聽到電話響。」
「喔。」心頭的陰影一點一滴地散去,原來都是她想太多了。
「下次不可以再這麼冒失,做任何事之前要先想到自己,懂嗎?」他端起她的下顎,指腹拭著她的淚水。
「好。」
「不要每次都為一些小事而做出可能會讓自己受傷的事,知道嗎?」他溫柔地勸告著。
「這怎麼會是小事呢?」她不認同地嘟囔著。對她而言這全都是大事,他的喜怒哀樂比她的身體健康更重要!
他生氣,她的心就開始下雨;他開心,她的心就艷陽高照。
「本來就是小事。」他撥弄她額際凌亂的髮絲,擦著她臉上薄薄的汗水。「妳這樣會讓身邊的人擔心妳,要是真的愛我,就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他心疼地看著她,一想到她對自己的情意是這樣深,愛戀是這麼久,心裡不禁一半盈滿感動,一半自責不夠愛她。
「好。」她乘機環抱住他的腰際,賴在他的懷裡撒嬌。剛才太急著向他解釋,此刻低下頭才驚覺他的身體幾乎是赤裸著的,清新的肥皂味淡淡地縈繞在鼻尖,古銅色的胸膛敞露在眼前。
她羞紅著臉,退開了一步。
「妳在這裡坐一下,我先去換件衣服,等會兒送妳回醫院。」他牽著她的手走到沙發旁。
「嗯。」她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眼睛忙碌地觀看起他家的陳設。
荊爾傑先走進廚房裡,倒了一杯開水出來。
「先喝杯水,等我一下。」
「好的。」
將杯子遞給她後,他才走進臥室裡。
她捧著水,輕啜著,臉上不自覺地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