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姓姚!千不是,萬不是,都是她的不是,將所有的罪行和悔恨都讓自己來承擔吧!
沈梓秧不再答,他只想用這一刻的時間,看盡他六年來的相思。
「寶晴呢?你們成親了,是不是?」姚心妍試探地詢問。
沈梓秧皺起一雙劍眉,雖不想說,眼睛卻透露了一切!他沉默了半晌後說道:「婚期就在臘月十五。」
這一句話就好像抹了毒藥的劍,直直地劈向她的胸口,不只是開腸剖肚,連魂魄都飛散得四分五裂!
姚心妍萬般淒苦。「你來找我,是要確定我還活著,你好安心的成親,沈梓秧你……」
他想再說什麼,但外頭一片嘈雜,打斷了他們——
「念心,你還沒有煎藥啊?」徐大夫進了門劈頭就說道。
徐大夫、高夫人和高傳信,還有幾個家丁,一時間全跨進了這小藥鋪子。
「我……」姚心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傳信的眼睛猛瞧著她不放。
姚心妍知道自己的失態,趕忙強做鎮定,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轉身走入放草藥的櫃裡,慌亂地抓了幾副藥。
「念心,你怎麼了?」心妍的眼神還是沒有逃過高傳信。
「我沒事,高大哥。」
「我來幫你。」傳信不想追究,隨即捲起衣袖,就想走入藥櫃裡幫忙,舉止熟悉得好像自家人一樣。
「不必了,高大哥,我自己來……」姚心妍拒絕了,高傳信只得悻悻然走出藥櫃。
這些沈梓秧全瞧在眼底!他心中的酸楚,在此時更深了。
「傳義這個兔崽子,這一次看我不剝了他的皮才怪!」高夫人破口大罵。
高家在楊柳村擁有許多田地,光靠收田租和滿山的果園就能安穩過日子。高老爺很早就去世了,碩大的莊園全靠高家長子傳信一手挑起。小兒子傳義是遺腹子,從小便得母親驕寵,好吃懶做,終日留連賭場。
高傳信為了阻斷小弟的惡習,近幾年時而限制他的花用,想不到傳義變本加厲,在外以債養債,終於債台高築,又怕回家受家人責罵,才不得已出老千詐賭,惹來殺身之禍。
「高夫人,傳義的小命是救回來了,這全都是靠這位壯士見義勇為,拔刀相助。」徐大夫指著沈梓秧說道。
高夫人聽完,見沈梓秧就撲通一聲跪倒,連帶身後的高傳信也不得不跟著跪下。
「謝謝壯士,謝謝您……」高夫人不斷地說道。
「請起,不必如此。」沈梓秧躬身托起高夫人。
「請教壯士大名?您的大恩大德,高家永銘五內。」高傳信拱手致意。
「他可是鼎鼎大名擎天刀莊的沈當家沈梓秧啊!你們傳義真是遇見貴人了。」徐大夫迫不及待地告訴高家所有事情的經過。
「沈當家,久仰大名,我們高家能結識您真是三生有幸!能否請沈當家移駕到寒舍,讓我們盡點地主之誼,回報您的大恩。」高傳信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要不是家業的重擔,他原本可在仕途裡一展長才。
正當高傳信和沈梓秧說話之際,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進了房間要探視傳義的傷勢,於是前廳的鋪子裡就只有剩下傳信、沈梓秧和姚心妍三人。
「不必了!你是?」沈梓秧謝絕了高傳信的好意,他只想要知道姚心妍和傳信之間的關係。
「你瞧我,真是太失禮了!我是傳義的長兄,我叫高傳信,我們和徐大夫是世交了。這楊柳村是個小地方,徐大夫是我們村裡惟一的大夫呢!他的醫術高超,遠近馳名,連念心在徐大夫身邊六年不到,絲毫都不遜色於一般的大夫。」沈梓秧隱隱可見,姚心妍經過了時間的歷練,已不再是養尊處優、柔弱嬌貴的千金大小姐了。看她熟練的抓藥、伶利的炊火,他不禁暗暗佩服。想不到六年後又見到姚心妍,對她的憐愛竟是有增無減!他真的要離開她嗎?可為何只要看著她,他的心又開始猛烈地律動著?
折騰須臾,高夫人命家丁小心翼翼地抬著傳義回到高家,徐大夫也讓高夫人請了回去,以防萬一。
沈梓秧拒絕了高家的盛情,而高傳信也不死心的留在藥鋪,想多看念心幾眼。
「心兒……」沈梓秧看著姚心妍說道。
「你們相識嗎?」高傳信疑道。
「我們是……」沈梓秧話還沒有說完,就讓姚心妍打斷——
「我們是兒時的舊識!梓秧哥哥,恭喜你就要和寶晴成親了,我想你也要恭喜我才是呢!」姚心妍壓抑住沸騰的心境,強顏歡笑地說道。
「恭喜你?」沈梓秧問道。
「是啊!真是巧,我和高大哥也定了親,年後就要選日子了,是不是?高大哥。」姚心妍背對著沈梓秧,用求救的眼神望著高傳信。
高傳信是個聰明人,他早看出念心和沈梓秧之間像緊繃的弦,只要稍用力便可震斷!他不願點破,就像他不想知道念心的過去一樣,他也害怕會失去她。
「是啊……到時候一定請沈壯士來喝杯喜酒。」明知是在幫著念心演戲,高傳信心裡還是喜孜孜地應和,興奮之情溢於一言表,讓沈梓秧不得不信。
「是嗎……心兒,恭喜你,只要你有個好歸宿,我就放心了……」沈梓秧的心在淌血,他緊緊握著傷痕纍纍的手,言不由衷地說。
「謝謝你,梓秧哥哥。」姚心妍哽咽,卻還要強裝歡顏。
高傳信更是得意地上前拉住姚心妍的雙手,而姚心妍也毫不抗拒。
沈梓秧見這情景,連再見都不想說,掉頭就大步跨出了姚心妍的視界。而後方的她,卻早已肝腸寸斷!
第八章
擎天刀莊原本古舊的莊園,此時煥然一新,張燈結綵,一片喜氣。莊裡已經很久沒有辦過喜事了,老當家交友廣闊,再加上沈梓秧這新當家治理有方,很多江湖人士、遠來的名流賀客,絡繹不絕。
當寶晴得知,表哥不知怎地有了姚心妍的訊息,就不顧莊裡師傅們的勸阻,執意去探尋。從那一天起,她的一顆心便七上八下的,整天魂不守舍地往大門口方向瞧。婚期就將近了,如果表哥一去不回頭,那麼,這後果……
沈梓秧的母親則喜見兒子終於要成家了。六年來她第一次出了白衣庵的大門,來到擎天刀莊為兒子和未來的媳婦主持婚事。
成親的日子就在眼前,沈梓秧還是毫無蹤跡,寶晴對未來婆婆說出了心中的擔憂,但陳繡卻胸有成竹,安慰著她說:「寶晴,你放心!我知道我的兒子,他一旦答應的事,從來不會食言,一定有什麼事情牽絆住了,放心吧,他會準時回來赴你們婚禮的。」
寶晴長噓了一口氣,有姑姑的話做擔保,比什麼人說的話都要能安撫她的心。
果然不出陳繡所料,婚禮前一天,正好過了晌午,沈梓秧便風塵僕僕地回到了擎天刀莊。
離開了楊柳村以後,他並不想馬上回楓林鎮。心情鬱悶之深,只想遠離一切塵囂俗事……於是他刻意在外頭辦了幾件事情後,才回到莊園。
刀莊的師傅們見了沈當家,忍不住想數落他幾句,可看著他陰鬱的眼神寒若冰霜,便不再多說什麼。反正人回來了,只要婚禮可以如期舉行,他們也就安心了。
* * *
沈梓秧回到了擎天刀莊後,昏昏沉沉地在房內來回踱著步。房內貼滿了「喜」字,一張張像符咒似的令他頭痛欲裂,腦子裡更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雜 著。
他心力交瘁了!他敵不過天地,敵不過命運的安排……夢碎了!原來,人面桃花只是南柯一夢!原來,她不存在於他的世界裡!
他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後,原想到東廂去見娘,兩腳卻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西廂的庭院。
可能他以為姚心妍還在那兒吧!不行,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的決定是對的,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原諒自己!
不經意地抬頭,只見寶晴的廂房裡飛散出白色輕煙,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寶晴!你在做什麼?」進了門檻的沈梓秧見寶晴桌上一疊書信,而她正一封封往火爐裡丟。
「表哥!你回來了——」陳寶晴做夢也沒有想到,表哥會來自己的房裡。她嚇得站起身,差一點就打翻了火爐。
「小心!」沈梓秧用皮靴扶正燙人的火爐,心裡還是懷疑寶晴怎麼會如此不小心。
「你在燒些什麼?」梓秧問。
「沒有……沒什麼……是一些不要的書信,真的沒有什麼——」寶晴心慌,說得支支吾吾。
「書信?怎麼有我娘的名字在上頭——」梓秧不顧爐上的烈火,伸手搶下了最後一封,頭尾上下雖然都被燒燬,但信套上還隱隱可見——沈氏繡君親啟。
寶晴眼見表哥拿出了還未燒燬的信紙,又逐字念下去時,她的心就一截一截地涼到了谷底。
托人送出的信,不得隻字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