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梓秧,你就點個頭,我好馬上打點成親的事宜」
幾個老師傅們同聲應和,大廳裡所有的人就等著見沈梓秧點頭答允,就連沈梓秧最好的弟兄陳敏、馬老三和光頭也無話可說。
原來,這就是刀莊的人心裡老早就想說的話,今天歐蠻的招供,不過是個引子罷了。
沈梓秧閉起眼,想起他和心妍昨夜的溫存,想起她的柔情似水,想起她的以身相許,更想起了他們魂牽夢繫的十一年——他怎麼忍心點頭?只要他點了頭,無疑是判了姚心妍一個永不翻身的死刑,而他呢?他也要隨著她屍骨無存,一同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了。
第五章
「什麼?這話可是當真?劉婆婆,你沒有聽錯吧?」陳寶晴驚訝地問道。
在前廳端茶侍奉的老媽子劉婆婆,聽到了這天大的消息後,便三步並做兩步地來到了大小姐寶晴的房裡,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將前廳發生的事情」五一十說出。「小姐啊!我老太婆人雖老,耳朵還是滿靈光的。這事兒我可是豎起了耳朵來聽,連根針掉在地上都逃不過的。」
「那麼……那麼……那表哥點了頭沒有?」寶晴急問。
寶晴從小就是由劉婆婆一手帶大,她的一片芳心寄於何處,半點都逃不過劉婆婆的眼睛。只是可惜沈當家平時忙於刀莊,一有空閒又勤於練刀練劍,對大小姐總是保持著一份距離,連大小姐十九歲了都還沒有許婆家一事,沈當家也是不聞不問地不當一回事。
「這個——我沒有看見,就急著要來告訴你了。哎呀,大小姐,你盡可放心,這莊裡的師傅們全都站在你這一邊的!那個姚姑娘,不過是長得美,一對小金蓮能勾魂罷了!可是怎麼都比不過小姐在刀莊的精明幹練,人說娶妻要取德,可不是比外貌,再說,小姐長得——」劉婆婆想到了姚心妍的小腳,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這話寶晴聽來卻十分刺耳,於是打斷了劉婆婆的話。
「好了!好了!劉婆婆,表哥有沒有點頭你也沒看見,說什麼都是白說,表哥的心我最清楚了——」寶晴轉個頭,頓了頓,悠悠地說道:「當表哥得知姚姑娘要許配給魏知縣時,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管後果,就帶著人去搶親,這些我都看在眼底!如果要表哥放棄姚姑娘,不等於要割了他身上的一塊肉?」
「話是如此,可是沈當家也不能違背他娘的話,你看沈大娘年紀輕輕就守寡,還想要出家,若他不能好好的孝順他娘,起碼也要順從她的話才是。娶個殺父仇人的女兒,這是天理都不容的——」劉婆婆道。
「唉!不管這麼多了,我要去看姑姑,這會兒,她一定需要有人陪陪她的。」
「是啊!大小姐,你是該多在未來的婆婆身上下工夫,這沈當家最聽他娘的話了,剛剛在大廳,他娘有說她是絕不答允兒子娶殺父兇手的女兒!我就知道,沈大娘一直是中意你來做她媳婦兒的。孩子啊——你的心願總算要成真了。」劉婆婆喜孜孜地說著。
陳寶晴心想:是啊!我的心願,我的心願,我一心一意要嫁給表哥的心願,就要實現了,爹爹如果知道,不曉得會有多高興。
可是沒有兩情相悅的婚姻,會幸福嗎?寶晴心中暗自計量,卻不敢寄望太多!沒有情,起碼她可以擁有他!他的偉岸,他寬闊的胸膛,不就是她一輩子可以倚靠的力量?十一年來,表哥是她見過最出色的男人,只要表哥在莊裡,就能讓她有十足的安全感。她不能失去他,她不能——無論得花多大的代價。
* * *
姚心妍趁男人們都在前廳審問歐蠻時,向廚娘借來針線,一針一線地縫著梓秧的棉袍,袍角邊都滲出了些白棉,看得出它穿在梓秧的身上已經有段時候了。她邊縫著,邊想起昨兒夜裡的甜蜜光景,兩頰和耳根子便倏地羞得發燒,一抬眼,又瞧見梳洗抬上鏡子裡那對輕佻的眼神,嫣紅的雙頰……她慌忙的避了開來。
隨即,她瞥見了紙窗上的人影慢慢走近,一顆心便撲通撲通地直跳個不停。
原來是光頭老四,他一個人滿臉愁容地走進了沈梓秧的房裡。
姚心妍魂不守舍地一臉腓紅,都沒有逃過光頭的眼底。他還在盤算著要如何開口時,姚心妍卻先開了口。「我在縫梓秧哥哥的棉袍呢!」她只想打破岑寂,隨意說著。
「姚姑娘,你的身子還沒有全好呢!可別累著了」
姚心妍投給他一副感激的神情說道:「四哥,怎麼樣,你們查出來了沒有?那歐蠻真的是殺了沈伯父的兇手嗎?」光頭遲疑地輕應一聲,吐了口長氣後才說:「姚姑娘,我是奉了揚師傅和元師傅的命令,要親自送你回桃花莊的,您現在就準備、準備吧!」
「揚師傅和元師傅?那麼梓秧哥哥呢?他怎麼說?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告訴我?」姚心妍疑惑地問道。
光頭面對著姚心妍一連串的問題,竟然支支吾吾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怎麼了?光頭,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我——告訴我——」姚心妍嗅出不尋常,她睜著黑亮的雙眸直望著光頭,一再地追問。
「姚姑娘,你知道——在蟠龍鎮十里郊外的橋墩,老大把你從河心裡救了上來後,你都沒有見到,他自責的眼神很是嚇人的。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平日不苟言笑的表面下,藏的是一顆澎湃的心啊!我在他的身邊十一年了,他的心思我最瞭解!當初他來刀廠的時候,還是個嬌貴的公子哥兒,陳老當家又對他相當嚴格,從那時候起,我就沒有見他笑過。」直到今天早上,看你們兩人高興的樣子,連我都忍不住開心起來——可是,可是天不從人願啊!老天爺一定是嫉妒你們——」光頭說得支吾,心妍聽得更是一頭霧水。
「光頭,你想說什麼——」
「我——姚姑娘,你們不能在一起的!因為……因為……你爹,就是當年買通歐蠻,打劫沈老爺子,暗殺了沈老爺子的兇手啊!」
「不……不……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我爹不是這種人,你們一定弄錯了。」
「歐蠻都死到臨頭了,他為什麼還要說謊?況且——沈老爺子的死,受益最大的就是你爹啊!桃花莊原本就是沈家的,你爹在沉老爺子死後,馬上就拿下了桃花莊,這——這叫人不得不信啊!」光頭說道。
「那——沈大娘她……她怎麼說?難道她也相信?」姚心妍滿心寄望沈大娘是她惟一的救星,如果她不信的話,那旁人就無法阻止她留在梓秧哥哥的身邊了。
「沈大娘回白衣庵了!是她臨走時——求老大……求老大不可以再見你,不可以再和姚家有任何瓜葛——」光頭又說道。
「任何瓜葛?」姚心妍的心像被人活生生地扒了出來,突然間停止了跳動!她深吸了一口長氣,忽然一陣頭重腳輕,黑幕就像地獄裡的惡鬼,瞬間將她團團地籠——
「姚姑娘!姚姑娘!」光頭的聲音好像來自遠方——斷斷續續地傳來。
* * *
姚心妍悠悠醒轉,雙眼微睜,就見沈梓秧坐在床榻邊瞧著她入神。
四下一片寂靜無聲,他們兩人只是怔怔地瞧著彼此!姚心妍蒼白透明的肌膚下,一條條的青筋隱隱可見,那雙波光流轉的大眼睛,悄悄透露著她的怨懟。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真的相信我爹是兇手?」姚心妍撐起身子,詢問著眼前的男人。她的心,她的身子,全都給了他啊!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會殺了他!」沈梓秧濃眉間透著殺氣。
「那麼你就先殺了我!我爹絕對不是兇手,我相信我爹。如果你想殺他,那麼你就把我的命拿去吧!反正這一條命是你從河裡救回來的,這個身體、這個人、這顆心都是你的,你拿去吧!」姚心妍怒吼著,她氣他的沉默,氣他說的每一個字。
「我會的!而我也已經拿了,不是嗎?十一年的仇,十一年的恨,絕不能因為你而一筆勾銷!」沈梓秧怒道。
「那麼我們十七年的等待,我們……我們的情意……也都要一筆勾銷了,是嗎?」姚心妍抖著嬴弱的雙肩,淚水早已決堤氾濫。
「你不知道,當初我和我娘兩袖清風地回來投靠擎天刀莊,身無長物。我知道我力量不夠,沒辦法找到劫匪替爹報仇。我能做的只有努力練功,不理會別人的嘲弄和輕視,等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將兇手活祭在我爹墳前。如今——我一旦知道了,使我們沈家家破人亡就是拜你爹姚勢天之賜,我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你說——怎麼能算了——」他的手臂緊緊地掐著姚心妍的兩肩用力搖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