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工人們聽到蔡美芬的哭聲而跑過來時,唐知曉依然呆站著。
直到蔡伯衝向坐在地上的蔡美芬,她才回過神來。一道陰影落在她身邊,一抬頭,看到石終生站在她面前,雖然他從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看,但從沒像現在這樣。
他一臉恨不得給她一巴掌的表情,那表情讓原本已感到愧疚的唐知曉又不服氣了起來。
「怎麼,你想替她出氣嗎?是她先踩爛我的壽司的,雖然我推了她,可是她也推了我呀,她要去撞到磚塊只能怪她自己笨手笨腳,才不幹我的事——」
啪!
這一巴掌讓所有圍觀的工人全倒抽了口氣,也讓唐知曉安靜了下來。
整個工地安靜得可怕。
蔡伯將女兒拉起,摟到一旁去。
唐知曉的臉頰一片紅腫,她的嘴巴破了,血的甜腥味充滿整個口腔。
唐知曉緩慢地將被打偏的頭轉回,當她看到站在她面前,一臉寒霜的石終生時,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已身體的某一處受傷了,正滲著鮮血。
從小到大,從沒人打過她巴掌,從沒人敢打,現在她挨了一巴掌。但,縱使她的嘴被打破了,臉頰火辣辣,她卻感覺不到痛。
打她的人是石終生,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湧現巨大的痛楚,痛得讓她無法呼吸,與那劇痛相比,她早已對腫脹的臉頰沒有知覺了。
憑什麼?他憑什麼打她?難道蔡美芬就沒錯?先動手的明明是她,他什麼都不知道就打她,憑什麼?
不過,這一巴掌倒是讓她看清了一件事,蔡美芬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比她還重,這層領悟,比挨了他一巴掌還要痛,痛得她連一顆眼淚都掉不出來了。
「你走,我以後不要再見到你。」他說,眼裡的溫度低得令人直打哆嗦。
唐知曉沒有哭、沒有鬧,她只是將嘴裡的血絲吐掉,帶著可怕的眼神瞧了他一會兒後,便轉身朝自己的哈雷走去,騎上車,以不要命的疾速直衝離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哈雷的引擎聲時,石終生才又開口。「去吃飯。」他說,步向一旁,拾起破碎的壽司盒。
在唐知曉轉身離去時,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深沉的恨意與決絕,看來,她以後不會再來了,若她來了,恐怕也只是報仇而已。
眾人陸續散去後,蔡美芬要父親放開她,她踉蹌著腳步來到石終生身邊。
「石大哥,剛才——」她急著想解釋事情發生始未,全是那個不良少女的錯!
「別說了。你快跟蔡伯到醫院去看看吧,醫藥費我出。」石終生頓了下。「美芬,以後別拿午飯來給我了。」說完,他轉身朝工地步去,始終未看她一眼。
蔡美芬的身上傷痕纍纍,此刻,她的心也同樣的傷痕纍纍了,兩行清淚滑下她的雙頰。
或許石大哥沒發覺,但剛剛他的話裡早已明顯地透露出他早已將心偏向唐知曉那一邊了。她心甘情願地為他送了多少日子的飯盒,居然比不上一個才出現短短幾天的女孩,她不甘心呀!
她淚眼迷濛地望著前方的石終生,與他拎在手中破碎的飯盒;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她自問。
心碎的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兒……
***
唐知曉緩緩地睜開眼。
「醒了!小姐醒了、小姐醒了!」阿保興奮地叫著。
白色的天花板被動地映入眼瞳中,唐知曉不想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想就這麼躺著,不動、不想。
一群人將病床給團團圍住,最靠近床頭的唐高遠和於文強,兩人泛青的臉上有著未退的緊張,見她真的睜開了眼睛,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知曉?」唐高遠輕喚著女兒,焦慮擔憂之情全寫在臉上。「知曉,你聽得到爸爸在叫你嗎?」
唐知曉動也不動地躺著,兩眼無神地凝視著天花板。她聽得到,只是不想理。
「知曉,你到底是怎麼了?爸爸不是早叫你別騎那種什麼哈雷的嗎?你看看你,摔成這樣,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唐高遠心疼地嚷著。
昨天中午他接到知曉出車禍的消息時,幾乎暈死過去,在火速趕到醫院,看到四肢多處擦傷和輕微骨折的女兒,臉色慘白、一動也不動地躺在病床上時,馬上就昏了過去,他以為女兒回天乏術了。
等到他轉醒過來,聽了醫生的檢查報告後,才知道知曉只是騎車摔倒,手腳有多處骨折和擦傷,並幸運地沒傷到內臟重要器官時,唐高遠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等過了二十四小時,唐知曉還沒醒時,他又開始焦慮了,忙又將醫生找來。醫生再三向唐高遠保證唐知曉並沒有傷到腦子,只是也許是受了什麼刺激,所以才遲遲未醒。
唐高遠是接受了醫生的說詞,但於文強卻無法接受,他堅持要將唐知曉轉回台北設備最完善的大醫院接受治療,唐高遠在愛女心切下,也同意了於文強的做法。
就在他們準備要將四肢捆滿繃帶的唐知曉移出病房時,還未動作,一直守在唐知曉身邊的阿保就看到她睜開了眼睛。
他的歡呼聲讓要將唐知曉轉回台北的計劃停了下來,也讓眾人鬆了口氣。
只是,他們不瞭解,為何醒過來的唐知曉比未醒來時還要令人害怕?她不言不語、死灰低沉的模樣是在以往任性跋扈、激動傲慢的唐知曉身上不曾見到過的。
唐高遠從沒見過女兒這模樣,更是被嚇壞了。以往只要他一念她的哈雷,話都還沒說完,她早已辟里啪啦地出言捍衛她的寶貝愛車了,可是現在看看她,不但沒反駁,連一句詢問哈雷情況的問話也沒有,甚至連話都不說了,將自己給封閉起來,她這要死不活的模樣,教他怎不心急如焚呢?
於文強見唐知曉對大家都不理不睬,在唐高遠一直對女兒喊話的同時,對阿保使了個眼神。阿保順從地跟於文強來到了病房外。
與唐知曉年齡相彷彿的黑衣部隊是於文強特地從手下挑選出來的,讓他們跟在知曉身邊,一方面可以保護她,一方面他也可以隨時掌握她的行蹤。
「這幾天發生什麼事了?」一出病房,於文強便單刀直入地問,他的眉宇間是少見的嚴肅與陰沉。
阿保搖搖頭。「除了跟著小姐跑去整人外,沒什麼特別的事呀。」
唐知曉喜歡四處打抱不平或偶爾發發脾氣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他並沒有將她前幾天在工地找石終生麻煩的事跟她撞車之事聯想在一起。
「她整了什麼人?」於文強又間。
「就是被我們擺平的『紅浪』,另外還有一個是在工地做苦工的傢伙。」
「苦工?」於文強擰起眉。「她為什麼要找他麻煩?」
「不知道。」阿保老實回答。他通常只照小姐的吩咐做事,他知道就算小姐再怎樣,也不會做出害死人的事來。
「那個登在報紙上的人呢?」沉吟了一會兒後,於文強又問。
他知道知曉在找人,但知曉怎麼也不說為什麼要找那男人,上個禮拜那百萬元尋人啟示又突地消失,於文強心裡的疑竇更深。
昨天他是最先趕到醫院裡的,最先看到知曉渾身慘況的也是他,但她的身上除了摔落地時的擦傷外,他還注意到了她左頰浮著紅腫的五指印,嘴角也受傷地滲著血跡。
於文強緊扣牙根,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頰。
有人打了他的知曉,而那人,必須為他所做的付出代價!
於文強這麼一說,阿保才想起那張尋人啟示。
那個工地的苦工跟報上畫裡的人似乎有點像,而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小姐去找那苦工的那一天,那篇尋人啟示也同時停止了刊登,該不會……
「難道那個苦工就是小姐要找的那個人?」阿保將畫像裡的人和石終生魁梧的身形重疊在一起,愈想就愈像!
「那人叫什麼名字?」
「石終生。」
***
在病房裡的唐高遠,軟言、狠話、落淚、生氣、威脅、恐嚇等種種手段全用完了,唐知曉還是一句話也不說,蒼白沉默地躺在那兒,猶如一個七情六慾全被抽空的布娃娃。
回到病房裡的於文強,站在一旁觀看了唐知曉半晌後,便將情緒不穩的唐高遠給請了出去,說是想單獨跟知曉談談。
唐高遠看著於文強。知曉從小就喜歡黏於文強,也比他這個當老爸的更敬畏他這個小舅,也許他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抱著這個希望,唐高遠等人悄悄退出了病房。
於文強拉了張椅子坐在病床邊。
「知曉,為什麼不說話?誰欺負你了?」
躺在床上的唐知曉毫無反應。
「石終生?」於文強試探性地說出石終生的名字。
果然,唐知曉全身閃過一陣輕顫。雖然輕微,但於文強還是注意到了。
「你臉上的傷,是他打的?」他的語氣雖然輕柔,但依然嗅得出暴戾之氣。
唐知曉的反應更激烈了,她將臉別向另一邊。
於文強伸手溫柔地撫摸她的紅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