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的身份在這裡是「一個奴隸」,這種身份是低下卑微的,最少、最少也算是「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說來,「奴隸」的身份與他原來的身份,其受人鄙夷唾棄的程度根本相差無幾;但在兩個不同的國度,所受到對待的方式卻有天壤之別。他從不曾見過有哪一個國家的人民,對待奴隸是像對待平常人一樣的。更甚者,這裡的人們對待他就好像對待一個久違的好友一樣,熱情洋溢且真摯溫暖。
除去晴空不說,其他所有人也全都看待他一如平常人,這就教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了。因為晴空是個相當任性且自我的女孩,在她的觀念裡,沒有世俗規範的限制,只有自己個人的好惡;所以身份地位對她而言根本有若隨手可棄的廢物。但並非每個人都可以像晴空那樣的,所以當事實證明對待他一如常人並不是只有晴空這一個特例,而是屬於整個國家人民的特質時,著實教他感到相當難以置信。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情況!這樣的情況對他而言,簡直是超乎想像的事,可以說是全然顛覆他過去的所有認知。
甚至這樣的一個國家教他感到——震驚。
* * *
「墨天!皓天!」
一到村莊,晴空一眼就看見自己的那一對雙生哥哥,開心地快跑過去,衝進他們大張的雙臂之中,笑得炫亮而燦爛。
墨天愛憐地揉著她的黑髮。「你可來了。」
皓天寵溺地撫著她的臉頰。「等你好一會兒了。」
兄弟兩人有著全然相像的面容、舉止以及氣質,也莫怪乎到目前為止,可以將他們兩人區分出來的人,仍舊屈指可數。
「對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讓你們等的。」晴空愛嬌地說著,鑽進他們懷裡開始撒嬌:「何況我是一定會來的,我老早就想試試墨天訓練出來的大黑豬到底能有多厲害了。」
「一定會讓你贏得比賽的。」墨天寵溺地說。
「那當然!」晴空自信滿滿地說道:「我是一定會贏的。」
「可別讓其他參賽者輸得太狼狽!」皓天帶了絲促狹地笑道。對於這個從小就被寵上天的妹妹,其不擇手段的程度他可是知之甚深的。
而若真要歸咎她會被縱容成這般性格的始作俑者,那他們七個兄弟之中有六個都該負起責任;因為七個之中有六個也是同樣性格特異的人,全都不將一切世俗規範視若聖旨、奉為圭臬。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在這個悠閒而慵懶的小島國之中,總該不時去製造些樂趣才有意思嘛!而且也才不枉這群單純又善良的人民之所以存在的意義呀!因此晴空自當是他們最可愛、最甜美、最獨一無二且最當之無愧的開心果了。
「我盡量嘍!」晴空眨了眨眼,一派無辜地笑道。
兄妹三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兩兄弟忽然同時轉頭看向另一邊,對上一雙冰冷的眸光,一個長相剛毅端正的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從一進村莊,凜就被那一群熱情的村民們拉去吃東西,村民們簡直把他當成是饑民似的,不斷將食物堆送到他嘴邊催促他吃下去,讓他幾乎以為他若不是會被村民們的熱情給淹沒,就是會被食物給淹沒。而就在他好不容易從那一群村民以及那一堆食物中抽身出來時,剛巧看見晴空與兩個極度相像且十分俊美的男人,正愉快且親密地在說話。他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心中像是被刺了一劍;但這樣的情緒隨即就被巧妙地掩蓋住,只剩下一臉慣常的冰冷。
「凜!」晴空也看見了凜,欣喜地叫喚著,飛奔過去拉起他的手,開心地說道:「走!我帶你去見見墨天和皓天。啊!我有說過嗎?我總共有七個哥哥,而他們是我的四哥及五哥。」
哥哥?那兩個人是她的哥哥?那「那個叫競天的人也是你哥哥?」話一問出口,他才驚覺自己對這件事有多在意,也才發現自己對晴空有多在意……
「是啊!」晴空說道:「不過競天不在國內,沒法兒介紹給你認識,他老早就駕著船自個兒去環遊世界了……」
她自顧自地說著話,沒發現凜的表情在轉瞬之間閃過了訝異、放鬆、以及某種程度的自我厭惡……等等多種複雜的情緒。因為發現自己誤會了她,也因為驚覺自己竟如此失了應有的理智就斷然批判了她,他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走到兩兄弟面前,晴空正欲開口介紹,兩兄弟已同時開口:「他就是凜?」兩人定注著凜的眼光始終沒有絲毫移動,兩雙看似優閒的眼瞳深處皆蘊藏著一抹尖銳犀利。
「對!」晴空好驕傲地應著。但一應完卻又想到什麼事似的馬上噤了口,有些小心地瞄了眼站在身邊的凜,微收斂了些表情,才道:「他就是我一輩子要在一起的人。」
她的那一眼與收斂表情的神態,教墨天與皓天不約而同高高地挑了下眉——自晴空出世到現在,他們是否曾見過晴空顯現出那樣的表情?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否則他們不會這般訝異。
「哦?是嗎?」墨天與皓天同時懶懶地輕應了聲,像是對晴空宣告的話採取的是評估與觀望。
事實上這個消息早已如火如荼地在短短時間內傳遍了整個皇宮,上至國王下至城堡牆邊的小狗,無一不知;而且可以想見,過了今天,這個消息將會如火燎原般的燒遍全國。想想,他們最、最、最鍾愛的晴空公主已經心有所屬了呢!這可是個雷霆萬鈞、地動天驚、必得天下注目的大消息啊!
「怎麼?你們也不相信我?」晴空擰眉,氣沖沖地說道:「我說要和他在一起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就算你們不相信,我還是要和他在一起!」
兩兄弟交換了個眼色,墨天溫和地開口說道:「晴空,這不是要不要、相不相信的問題。」
「那不然是什麼問題?」晴空氣惱地頂回去。
「這是時間的問題。」皓天道。
「這是你會和他在一起多久的問題。」墨天接道。
晴空十分難得地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兩個兄長,像是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那樣的一個問題存在。
「公主!」一聲叫喚打破了她的愕然。一個少年快步跑向他們,興匆匆地叫著:「公主!比賽要開始了,你得先去就位了!」
「喔,好!」晴空應了聲,看了兩兄弟一眼,接著又轉頭看向凜,他正以一種更形疏離且漠然的眼神看著她;而就在那一瞬間,她確切地捕捉到了,封藏在他冰冷孤寂神色之下的,那一抹過於沉潛、幾至不可察的深切傷悲……
心臟彷彿被狠狠撕扯,她美麗的面龐沉沉凝了起來,如子夜般的瞳眸定定凝視著凜,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穩口氣,堅定地說道:「我不知道我會和你在一起多久,我只知道我絕對會想盡辦法讓你不再出現這樣的表情。」
她的神情與話語中所包含的承諾教另外三個男人同時顯現出極度訝異的表情;而那個來叫她去比賽的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尋常,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不敢隨便出聲。
「我絕對不會再讓你感到悲傷。」帶著真切的心疼與不捨,她定定立下承諾。
又是一陣沉默。
直到另一個小女孩跑過來,以她嬌嫩的嗓音催促地高喊著:「公主!公主,你快點來比賽啦!我們等你好久了!」晴空轉過身接住小女孩直撲進她懷裡的柔軟身子,一向收放自如的情緒控制能力在此時立即發揮了作用,她笑開一張臉,道:「好好好!我這就過去!」
安撫過小女孩之後,她轉過頭對凜笑道:「凜,你先在這裡待一會兒,我要去參加比賽,你等一下可以從那裡看到我。」
她指了個方向給他,牽起小女孩的手就要離開,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轉過頭瞪了兩兄弟一眼,倨傲地命令道:「你們絕對不可以欺負凜喔。」
待晴空走遠後,兩兄弟同聲笑道:「這下我們可成了壞人了。」
凜看他們一眼,沒什麼特殊的表情。
兩兄弟同時對他一笑,墨天道:「我們似乎還沒向你自我介紹呢。」又一笑,「你好,我是墨天。」
「我是皓天。」
凜微點了下頭。「凜。」
「我們到那邊去看比賽吧,那邊的視野比較好。」說著,兩兄弟同時舉步。
凜也隨之走到設在村莊邊緣的比賽場地,然而當他看清楚比賽場中的情況時,不由得愣了愣,完全沒想到所謂的「賽豬比賽」,竟是由人騎著豬只在比賽。參賽者必須騎著豬只由起跑點開始起跑,然後在規定的比賽路線中看哪一隻豬跑得最快——先繞著村莊外圍跑過一圈之後再往山坡上騎去,到達山坡上的折返點之後便返回村莊,第一個抵達起點的人就是這場比賽的冠軍。由於想要掌控一隻豬比駕馭一匹馬或一頭牛都還要來得不易,所以這場比賽的困難度其實是相當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