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因為太舒服了,不多久,她就這樣枕在他臂上又睡著了,接著當然便又再度展現她慣性的「運動型」睡眠姿勢,而他當然也又再度發揮他超群絕倫的頂尖身手,在她每欲親吻地板之前將她拯救回床上安置妥善。
而最後當她終於正式醒來並起身下床的時候,他整理房間的工作也已經告一段落了。
「你今天還要出門?」看著小圓桌對面正津津有味吃著早餐的晴空,他微訝地問著。
「當然啊。」吞下一大口飯菜,她理所當然地回道:「我還沒有帶你到月牙灣去玩呢!今天的天氣正好可以到那上頭的羽翼崖上玩跳水,我告訴你喔!這種天氣由崖上往海面下望去,可以看見很漂亮、很漂亮的藍色喔。」
他睜大了眼睛看她,她已經連玩了七天,竟然還可以再繼續玩下去?比賽賽豬、比賽插秧、比賽潛水、比賽爬樹……幾乎所有想像得到的玩樂都在這七天中玩過一回了,她竟然還有事情可玩?而且竟然還有體力可以玩?
他有時候真的會忍不住好奇:她這麼嬌小的身體究竟要如何裝下那麼多旺盛的精神與活力?看她在祭典那七天中每天都使盡力氣的去跑、去跳、去玩,然後每一頓飯、每一種食物都吃得如同享用珍饈佳餚那般津津有味,就連睡覺也是那種即使天塌下來都不管的睡法。在他看來,她那般努力玩、努力吃、然後努力睡的生活方式,其實是她對生命一種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慎重態度。
多看了她一眼,他輕輕說道:「我不跟你出去。」
「為什麼?」她睜大眼睛問。
「我要整理房間。」
「你剛才不是已經整理過了?」她皺起眉頭問。
「我還沒有完全整理好。」
「怎麼可能?!都光禿禿的了。」她瞪大眼睛說著。不是她在抱怨,而是她真的覺得此刻她的房間絕對是她有生以來最「空曠」的時候了。
「因為你的房間太亂了。」
「已經很乾淨了啦!」她鼓起雙頰說道。
他輕柔笑歎,耐心十足的重複道:「我不跟你出去,我要整理房間。」
看出他眼裡的堅持,靜默了一會兒,她沒辦法地微微嘟起小嘴、輕輕蹙起細眉瞅著他看,卻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麼,只得可憐兮兮又慢吞吞的應道:「好吧。」
他溫柔地看她一眼,輕緩站起身走向實物櫥,開始他另一階段的整理工作。
她揚著一張充滿哀怨的美麗小臉,視線隨著他的身影移動,看著他一樣接著一樣將她所撿回來的玩具、器具、大東西、小東西、有用的、沒用的……全都或排列整齊或收放進櫥櫃中去,迅速利落的將所有物品整理歸類得一絲不苟、井然有序。
看著他迅速中帶著優雅、利落中帶著從容的動作與身形,她不禁被他工作時的模樣給吸引,忘了她今天預定要做的事,也忘了她剛才的哀怨情緒,就這樣對著他工作時的身影看得入了迷,情不自禁地深深著迷。
過了好一會兒,他察覺身後的她似乎沒有絲毫動靜,微帶疑惑地轉過頭看她,才發現她正以手肘抵在桌上、雙手撐在下巴上,神情入迷地直直盯著他看。他有些詫異地輕眨了一次眼,疑惑地問道:「你不是要出去?」
她搖頭,直截了當地說道:「不要了,我要看你做事情。」
他愣了下,古銅色的面皮難以自抑地又開始泛紅,迅速瞥開視線,慌忙轉回頭繼續他手上的工作,不知該對她這樣的話語作何回應。然而他身後的晴空卻看得很清楚,他面容上的紅潮已經如野火燎燒草原般,延燒到他的頸背以及耳根上去了。
知道她專注的視線一直盯鎖在自己身上,他感到極度不自在;而且隨著時間的流轉,他就越加覺得緊張。比起昨日幫忙繪製船圖的情況,現在只有他與她兩人單獨相處的這番景況,更教他感到心慌意亂,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到熱汗正緩緩滴淌下自己的背部,連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般浮躁的情緒。對他而言,這樣的自己其實是一個完全陌生、完全想像不到的自己。
又過了好一會,他終於忍不住出聲:「不然……你要幫忙嗎?」他沒有回頭,但聽得出他聲音裡的侷促與緊繃。
「好啊!」她立刻高興地
「那……」怕接觸到她的目光,他微低著頭,視線定在尚未整理的東西上面不敢妄自移動。「這個——」他把兩個小陶罐遞給她,指了指窗邊的櫥櫃。「放進那邊那個大壁櫥的第三層櫃子裡面去。」
「喔,好。」
「那個——」他指著被她「遺忘」在床頭櫃上的一隻玻璃瓶。「也同樣把它放進那個櫃子裡面。」
「我知道了。」她笑道:「那個櫃子是專門放一些瓶瓶罐罐的櫃子,對吧?」
他帶了絲笑意,輕輕點頭。
「那我就先幫你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都放進去。」說著,她便高興地一蹦一跳的在房內來回走動,開始幫忙整理的工作——雖然說起來其實是凜在幫她整理房間才對。
「要記得排放整齊,這樣才會有更多的空間擺放更多的東西。」他提醒。
「好。」她高聲應著,愉快地忙東忙西、忙裡忙外,一副勤勞能幹又樂於工作的快樂模樣。
他看她一眼,雖然懷疑她的「整齊」與他的「整齊」究竟有多少差別;不過既然她願意幫忙,而且還可以因此不再一直被她盯著看,他已經感到相當高興了。
「哎呀!」她突然驚喜地叫了聲,興奮地捧著一隻相當典雅的琉璃酒杯跑到凜面前對他說道:「你看、你看,很漂亮的杯子對不對?我告訴你喔,這是我六歲那一年第一次到隔壁國時,從他們的皇宮帶回來的。聽說是西方某某國家的一件皇家寶物,反正很稀奇就對了!所以隔壁國那個超小氣、超吝嗇的國王就不肯送給我,可是你想我是誰嘛,想要的東西怎麼可能不把它弄到手?所以我就利用……」
聽著她滿懷興奮地訴說著關於她如何使計得到那個酒杯的過程回憶,他眼中的笑意雖有些無奈,卻仍是溫柔如春風般;對於她這種愛亂陷害人,而且還總是會不擇手段去得到她想要的東西的性格,他雖然不甚苟同,卻仍會想要縱容她因為他是知道她的。她的性格雖然不算好,但至少她對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這等事情沒有興趣;對她而言,一切事情只要快樂就好。所以他甘心縱容她,甘心去承擔她的負面性格。
她興高采烈、拉里拉雜說完一堆之後,就又回去繼續做事;然而不一會兒她就又捧著另一件物品跑到凜面前,告訴他關於那件物品的回憶……就這樣,他原先預定的進度就在她不時的驚叫及滿籮筐的回憶之中嚴重落後了。
可是他反而更喜歡這樣的情況。
「這個要放這裡,那個要放那裡……」
她邊整理還會邊自言自語、唸唸有詞,聽在他耳裡,唇角不禁漾出笑意;不經意轉頭瞥見她整理東西的身影時,目光不自覺就此定住無法移開。看著、看著,他心口驀地一陣情緒波湧,像一往甜水柔柔淌流過全身,是一種滿足、一種甜蜜、一種教自己心口漲滿濃郁甜香的美好氣息……這就是幸福嗎?此時他才驀然驚覺,原來這種他從未體會過的心滿意足、甜蜜美好感受——就叫幸福。
由於晴空過往的回憶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所以他們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才總算將晴空的房間完全整理完畢;所有該丟的、該好好保存的、該集中放置在一起的、該分門別類收放好的……全都收拾了個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整整十五天,晴空沒有踏出皇宮半步,甚至連活動範圍也只局限在她的房間之中——這對晴空而言可說是破天荒的事情。而對摩爾曼拉全國上下來說,這簡直是可以同時將一整群牛群都嚇死、將一大批公雞都嚇哭的事情。
* * *
春暖花開、涼風徐徐的美麗午後,在摩爾曼拉的皇宮後花園之中,晴空正慵懶得像隻貓似地賴在躺椅上熟睡著;一本書大咧咧地攤在她的肚子上,想必是看書看到睡著了。這只新躺椅是凜專為她那奇差無比的睡相所特製的,功用是防止她掉落,無怪乎她此時會睡得這麼安穩舒服了。
「晴空。」凜拿著一本書從花園邊緣的迴廊走過來。「晴……」輕喚的聲調在看見她已然熟睡的臉蛋後,驀地收住了口。
視線就此定住。
形狀細緻的樹葉葉片將陽光篩落在她膚白似雪的姣美面容上,涼風輕拂著她的髮絲,凝望她這般絕美的睡顏,他一時看得入迷而全然忘我。
有好幾次,在她睡著之後,他總會映著月光的銀芒凝望她的容顏,只有在那時候他才可以無所顧忌地細看她;她從來不知道,他有多愛看她熟睡之後那安詳沉穩的可愛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