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出錯的機率很小。」每當面對不願相信事實的病患家屬,醫生總會感到無奈與唏噓,因為他們早晚還是得接受殘酷的現實。「你們最好有心理準備,這樣才能幫助患者度過辛苦的治療過程。」
看到邢放之搖搖欲墜的身軀,醫生忍不住歎了口氣。饒是如此英挺高大的男人知道心愛的女人罹患絕症,同樣受不了殘酷的打擊。
到了這地步,邢放之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在急診室旁的椅子上頹然坐下,不願相信這樣的噩耗降臨他心愛的人身上。
「怎麼可能?她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得……血癌?」邢放之看來似乎快要窒息。
「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這種病幾乎在初期的慢性期就該被檢查出來,不應該像患者一樣,拖到這時候才發現,你們真的太大意了。這樣的情況最少持續了幾年,患者竟然輕忽自己的身體到這種地步。」醫生有些氣惱的指責,只是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
「雖然要等正式報告出來,我才能向你確定患者目前的情況。不過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根據她的症狀,我怕患者已經到了急性血癌期,也是我們所說的……末期。」醫生雖然感到為難,卻還是希望家屬清楚現實狀況。
「不會的,不會的……」邢放之將臉埋進手掌裡,不停的搖頭低語。
醫生說的沒錯,他早該發現的,裴裴老是發燒、頭痛,身上總有大大小小的瘀痕。他應該帶她到醫院檢查,而不是拖到現在……變成末期。
「你也不要輕易放棄,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安排病患作一連串的治療,不要讓病情繼續惡化。」
雖然這樣的話沒有太大意義,可是站在醫生的立場,他只能用這種方法鼓勵病患跟家屬。
「醫生,裴裴有痊癒的希望嗎?」邢放之抬起頭看著醫生。
邢放之一向自信滿滿的雙眼此時充滿無助與期盼,只求醫生能夠給他肯定的答案,告訴他裴裴會好起來。
「患者有兄弟姐妹嗎?」醫生反問他。
「沒有……」邢放之語音困難的吐出這兩個字,他當然知道醫生這麼問的原因,而他的答案似乎也幫醫生做了間接的回答。
醫生沉吟一會後,神情嚴肅。「目前治療血癌最好的方法是做異體骨髓移植,而最好的捐贈者就是患者的兄弟姐妹。很遺憾你未婚妻沒有兄弟姐妹,我得老實告訴你,要從全國的骨髓資料庫找到相合的配對機會很小,尤其她所剩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我建議患者立刻開始做化療,希望能抑制白血球繼續增加,延遲她的時間,看能不能找到相合的骨髓。」
「化療的治療效果如何?」雖然他很怕聽到答案,可是他得知道最壞的結果是什麼?他要知道他和裴裴還剩多少時間?
「大概可以拖三個月到半年吧!」醫生歎了口氣,語氣沉重的說。
他的回答無疑是判了裴裴死刑,更徹底斬斷邢放之心中唯一的希望。
他將臉埋進手裡,感覺眼眶有種燒辣刺痛的灼熱感,有個硬塊像顆石頭般抵住他的喉嚨,讓他疼得說不出話來。
醫生瞭然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的勸他。
「你一定要堅強,如果連你都垮了,你的未婚妻絕對撐不下去。我希望你先想好,等你未婚妻醒來,你要不要告訴她事實的真相?雖然她早晚都會知道,但有些人就是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反而失去與病魔對抗的勇氣。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吧?」
等醫生走後,邢放之雙眼無神的看著慘白的牆壁,任由殘酷的現實奪走他所有的意識與力量,只留下空蕩蕩的軀殼,不停的無聲吶喊。
喊出他心中最深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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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放之坐在裴裴床邊,緊握她的雙手,怎麼都不願放開。深怕一鬆手,就再也喚不回她。
看著她嬌美可愛的臉蛋,怎麼都無法將她和死亡聯想在一起。昏迷中的她看來像個掉落凡間的天使般純真美麗,平靜安詳的睡容是那樣恬靜動人,讓人捨不得驚醒她。
可是想到她可能就此長眠不醒,水靈的雙眸再也不會調皮的看著他,甜美的笑容從此消失無蹤,溫暖的肌膚變得冰冷死寂。
想到這可怕的景象,他真想不顧一切的喚醒她,牢牢把握他們僅存的一點時間。
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天真善良的裴裴?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接受這樣的懲罰?
邢放之低頭輕吻她的手,心中充滿強烈的痛楚,卻只能無語問蒼天……
「放之哥!」虞裴裴從睡夢中慢慢甦醒,喃喃囈語著。
邢放之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抬起頭來,交握的雙手緊緊抓著她,專注的雙眼牢牢鎖住她美麗的臉孔,深怕錯過她清醒的每一刻。
虞裴裴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她深愛的男人,心中浮現一種奇怪的感覺和莫名的焦慮。
她記得葛娜在辦公室辱罵她,還想打她,接下來的事她就不記得了。她為什麼會在醫院?放之哥的眼神為什麼這麼悲傷?發生什麼事嗎?
「你醒了!身體會不會不舒服?」邢放之關心的撫摸她的額頭,捨不得她受苦。
「頭有點暈!可能是發燒的關係吧!」她面露疲倦,虛弱無力的說。
「你躺一下,我去請醫生過來!」邢放之深情的親吻她的手,準備起身找醫生來幫她檢查。
但她卻迅速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放之哥,你千萬別跟我媽說我在醫院,她要是知道一定會很擔心。」
裴裴太清楚母親的個性,要是知道她發燒昏倒,一定會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誰叫她是和母親相依為命的乖女兒,母親最寶貝的人就是她了。
邢放之神情凝重的看著她,猶豫一下後,坐回原位繼續握著她的手說:「我已經通知你媽了。她剛進來看過你,你在休息,她沒吵你。她說她去走走……待會再進來。」
看著裴裴晶瑩透亮的雙眸,他實在不忍心說實話。
當虞辛梅聽到裴裴患了絕症時,當場痛哭失聲,哭倒在地,醫護人員攙扶著她到隔壁病房休息,到現在還悲傷得下不了床。
「說了也沒辦法,反正只是小感冒,沒什麼大不了。」裴裴對他報以微笑,企圖沖淡沉重窒息的氣氛。
從她醒來到現在,放之哥的雙眼一直深情專注的看著她,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而且他的眼神深處隱含著深深的哀傷。
這樣的放之哥是她從未見過的,他一向神采奕奕,充滿自信,神情高傲的睥睨一切,好像世上的難題沒有他解不開似的。
既然如此,他的臉上為什麼會有無助悲哀的神情呢?
「放之哥,我怎麼了?」裴裴幽幽歎了口氣,直接的問道。
聰慧如她,又怎麼可能猜不到是她的問題。何況她早就懷疑自己身體有毛病,只是沒想到真的一語成讖。
聽到裴裴的問題,邢放之心中不禁一凜,思緒混亂的他完全沒有準備該怎麼回答。
「你……」他深吸口氣,努力思索該怎麼開口。
「放之哥,你就直說吧!反正早知道晚知道,我遲早都會知道。與其讓別人告訴我,還不如聽你說。」裴裴親匿的捏捏他的手,眼神堅定的看著他,鼓勵他坦白說出一切。
「你生病了……」邢放之語音頓塞的說。他實在找不到正確的字彙告訴她,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血癌」這麼殘酷絕望的字眼,他說不出口……
「我知道我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對吧?」裴裴語氣平淡的說,好像不甚在乎的模樣。
「嗯……」邢放之神情沉重的點頭,間接證實她的猜測。
「是什麼病?」裴裴主動握住他的大手鼓勵他,因為她知道放之哥得要有足夠的勇氣,才能支持他將真實情況說出來。
「醫生說你得了『慢性骨髓性白血病』,那是種血液基因病變所引起的疾病。都怪你太不愛惜身體,生病都不看醫生,不然早該發現,也不會像現在……」邢放之突然打住,猶豫著該怎麼說。「也不會嚴重到住院……」
聽到他這麼說,裴裴的臉色變得僵硬、無血色,因為她知道「慢性骨髓性白血病」是什麼病。
「『血癌』……」她低聲喃喃自語,似乎想熟悉自己身上所患的疾病。「我怎麼會得這種病?」裴裴神情淒楚,臉上露出苦澀黯淡的笑容,突然間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
乍聽到這消息,她的腦袋空蕩蕩的無法思考,好像世間的事情在瞬間錯亂掉,讓她完全失去頭緒。
突然間,邢放之伸出手指拭去她臉頰的淚水。直到此時,裴裴才發現自己臉頰早已一片濡濕。
原來……她哭了,她自己完全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