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身邊的含梅只能聽見她呢喃的聲音,衛不居壓根不知道她有開口過。
「如、如果將軍嫌棄我家小姐,又何必娶她呢?」
「你是言府的丫環?」衛不居冷笑道:「你何不回去問你家老爺當初是如何跟我提親?他可有說過他的女兒身患殘疾?從頭到尾都是惡意的隱瞞、欺騙,讓將軍府丟盡了顏面!」
轟地!
言彩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一顆真心被轟成片片,似乎再也拼湊不完全了。
她抬起水燦的眸子,緊緊地鎖住他黑漆的瞳眸,儘管全身失去了力氣,還是要奮力地站起身。
含梅伸手攙扶小姐虛弱的身子,心急地說:「你別逞強呀!快坐下吧,瞧你站都站不穩了。」
言彩搖了搖首,緩步走向衛不居,伸出羸弱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努力地使上力氣。
他定定地看著她一臉慘白無血的模樣,心裡沒來由地一震——
天!她的臉色怎麼會白成這樣?分明塗了胭脂、抹了粉不是麼?竟然還無法掩去她一張憔悴容顏。
衛不居訝異她扯住他衣袖的手,傳遞而來的強烈顫抖,更震驚於她那一臉慘白卻又充滿堅定意志的漂亮雙眸。
「休了我——」
話甫落,她整個人也失去意識地癱進了他懷裡!
「小姐?!」含梅尖叫出聲。
「閉嘴!到外頭去叫人請大夫!」衛不居大吼道。
含梅害怕地點了點頭,趕緊到外頭去喊人來幫忙。
「混賬!你最好平安無事給我醒來!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休了你!」
這……只是不想如她所願的警告意思吧?沒別的。
他在心底胡思亂想著。
大夫替言彩把脈之後,開了幾帖藥方交給衛不居,他立刻差人去藥鋪取藥、到廚院煎藥。
大夫告訴他言彩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營養不良,又加上一整天的折騰才會暈倒。
大夫離開之後,衛不居一手背在身後,疑惑的目光投向佇立在床邊的含梅。
「奴、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可憐的含梅,肯定是被眼前這個壞人嚇壞了!才會目光飄遠飄近,語氣游離不定。
「你是她的貼身丫環,又陪嫁到將軍府來,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家小姐身體好壞?」
想起小姐為了拒婚,而絕食三天有餘,含梅真是愈想愈氣、愈想愈替小姐抱不平。
她鼓足勇氣開口道:「其實……小姐會病倒是因為絕食的緣故。」
「絕食?」他不禁暗忖。「為什麼?」
「因為小姐壓根不想嫁給你!」
死了!
看著衛不居愈轉愈陰暗的臉色,含梅不由得全身發顫!
她發覺自己是個很沒用的人,照顧不好小姐,也護不了自己,還白癡地自找麻煩惹怒了衛不居!「你說……」衛不居伸出食指指向躺平在床炕上的女人,咬牙切齒地問:「她不想嫁給我,所以選擇絕食來抗議?」
含梅低下臉去,還是很不怕死地點了點頭。
衛不居胸口有一把火焰熊熊狂燃著!極度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化成一團火,他現在的情緒簡直可以用怒不可遏來形容!
砰地一聲!
他掄起拳頭擊向桌案,擺在桌面上的杯壺原地彈跳了一下,含梅已經死閉著雙目,不敢看也不想看,就像害怕一睜開雙眼,衛不居那顆拳頭就會朝她揮來似的。
衛不居的激動也將意識混沌的言彩驚醒,她緩緩地張開惺忪的眼睛,朝周圍的人物看去,她先是看到他那張暴跳如雷的表情,才慢慢地注意到站在床沿的含梅一臉懼色。
「怎麼了?」她終於找到聲音開口問了一句。
「小姐!你醒來了?」含梅刷亮了驚喜的眸子,開心握住小姐依然羸弱的手。
「我怎麼了?」言彩閉了閉眼,還是有些睏倦、疲累,但是她知道她現在必須把話說清楚。「我暈倒了,對麼?」
「嗯!嚇了我一大跳呢!」含梅緊握住小姐的手,很是擔心小姐又會暈過去而不省人事。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含梅搖了搖頭,高興得泫然欲泣。「你沒事就好。」
言彩幽淡的目光移向站在桌旁的他身上,仍然是怒氣盛狂、威嚴凜然的模樣,好不嚇人。
可是她並不怕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不怕他,像是心裡知道他是一個脾氣暴躁、卻心地善良的好人似的。
「你……」
「閉嘴!」衛不居大聲怒喝道:「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開口、閉口就是叫我休了你!否則——」
否則什麼?他能對她怎樣呢?
衛不居生氣地踢倒一張椅凳子,還是想不出「否則」之後要接什麼,言彩卻已經幫他想好了。
「否則就休了我,好麼?!」
「你——」衛不居瞪大雙眼看著她,為之氣結。「你又叫我休了你?!好!我會做到!我一定會做到!既然你這麼不想嫁給我,不願意到連命都不要,我還會稀罕麼?」
言彩看著他盛怒的英挺臉龐,心裡是五味雜陳的。
「不……」衛不居沉下臉色,冷然道:「應該說我本來就不稀罕。」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生氣地拂袖離去,留下的只有滿室的尷尬和心碎……
第三章
才洞房花燭夜便鬧得不愉悅,連交杯酒也沒喝,這樣的兩人算夫妻麼?這樁婚事可以成立麼?恢復精神之後的言彩,一整晚輾轉難眠,腦子裡想的就是這件事,因為她實在感到手足無措。
她的堅持似乎惹得他很不高興,甚至可以說是暴怒——
唉!他一個大男人,脾氣卻不怎麼好吶。
她是個行動不便的人,嫁給任何人都會成為對方的負擔,何況是他——她真的不想連累他來照顧自己呀。
言彩的心思在一晚的思量過後,又開始沉悶、複雜起來。
天初亮,含梅替她端來清水,如同往常一般,替她梳發、扎發,服侍她穿上衣服。
如果不是因為寢房不同,她真的會以為自己還待在言府裡,而這幾日來的掙扎和抵抗都只是南柯一夢罷了。
「小姐。」
言彩從含梅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
「沒有。」她淡笑。
「還說沒有,瞧你魂不守舍的,想必一定是堆了滿心的心事吧?」含梅精明地猜到。「也一定和姑爺有關吧?」
言彩低下臉來,沒了聲音。
「奴婢知道小姐很委屈,但是現下小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嫁給一個討厭的人已經很痛苦了,你又何苦再虐待自己的身體呢?」含梅的話不知道該說是好言相勸,還是挑撥是非。
她一心一意認為小姐會排斥姑爺是因為陳年往事,殊不知言彩心裡的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言彩抬起頭看著含梅,想對她老實說:「其實我——」
「嫁給我真的讓你覺得很慘是麼?」
衛不居忽然出現,大搖大擺走進內房,讓言彩主僕兩人都冷不防倒抽一口氣,嚇了一大跳。
「姑、姑爺好!」含梅匆匆忙忙答禮,低下臉的同時暗自咬舌,怪自己嘴碎惹事。
言彩僅是用一記幽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隻字半句。
看見她意外的沉默,衛不居心裡竟然又是一陣生氣——
他本來想,如果她見到他之後,再多說一句有關休離的字眼,他一定會義不容辭地成全她。
但是遇上她現在如此沉默不語的情況,他心裡的氣憤,遠遠超過她不斷要求他休離她的時候。嘖!她不會是專門嫁來將軍府要氣死他的吧?
「你是不想和我說話?還是無話可說?」
言彩抬頭看著他,眸光一望便望進他眼底裡,她看見的是他單純的生氣,感覺不到心機。
也許她的感覺是不對的,或許他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簡單易懂,可是至少她看著他的時候,他的容貌只比十年前的他,多出一分男人的陽剛味,英挺俊秀的五官還是沒什麼改變。
她甚至還記得,那時候他擔心的眼神和表情,真摯地想送她回去、想為她請大夫……
她真的都記得,記得他的熱情,記得他生氣的表情是呀!他從以前就是個易怒的人,不是麼?
她捨命救他,但是卻得到他一句罵:你真笨!
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後的他,記憶居然還是連貫起來了。
她定定地凝視他,動也不動、吭也不吭一聲。
衛不居被她一雙大眼睛瞅視久了,也覺得怪不自在地,他有些掩飾困窘地別過臉,生氣道:「不是叫你別有事沒事就盯著我看麼?會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他覺得自己變得很莫名其妙。
不喜歡這個女人,別理不就得了?倒可以和她斷得乾乾淨淨、毫無瓜葛,何必與她這樣鬧得氣憤難平?
他真是有病!
「咳。」他乾咳一聲,清清喉嚨:「你可能還搞不清楚自己的份量吧?讓我告訴你,如果說今日你和我之間,會有個人對這樁婚事極度不滿,那個人會是我,不應該會是你。
「所以你為了拒絕和我成親,而表現出種種反抗的態度和行為,都是不對的,只有我有資格嫌棄這段婚姻,而你只能慶幸你爹對我說了大謊、隱瞞你瘸腿一事,我才受騙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