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管浩元,全世界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你!」杜小嵐氣紅雙頰,手掌裡緊掐著一「團」情書。
「你以為我會在乎你討不討厭我嗎?」管浩元寒著臉,琉璃瞳眸鑲在一張比實際年齡還成熟的冷峻臉孔上,怎麼看都不像個十八歲少年,反倒像個從冰雪中歷練過來的異國王子。
「我管你在不在乎!反正,我這輩子都會討厭你!」杜小嵐的圓眼冒著水光,和她鼻尖嫣然的紅艷互相呼應。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情書,可他不但把情書男批評得一文不值,甚至還挑剔情書錯字連連,奚落她只配得到那樣的爛男孩追求。
「你以為我高興說那些話嗎?」管浩元瞇起眼,盯著她眼角那顆快滑出眼眶的淚水。
「你當然高興!因為你刻薄、惡毒得像一隻毒蛇!」杜小嵐脫口大叫,淚水也隨之滑落。
管浩元臉色一沉,完全沒預料到她會用這樣的字眼來侮辱他。
「是一『條』蛇,不是一隻蛇。連這種數量詞都會搞錯,你和那個情書男還真適合當一對。」管浩元咬牙切齒地說道,濃眉下,眸色銳利如刀。
「我就高興說一隻,不然你想怎麼樣!」她的拳頭掄高在胸前,準備他若是再出言不遜,就當場給他一拳,打歪他的鼻子。
管浩元雪般冷冽的眸光,直勾勾地射入她的心裡。
杜小嵐被盯得心口一寒,她驀地後退了一步,情書團早在不知不覺間從她的手裡滑落到地上。
「對你,我還能怎麼樣?」他壓低嗓音,低嗄地像是從胸腔裡發出深刻共鳴一般。
杜小嵐的心抽搐了一下,她屏住呼吸,不准自己心軟。
「你……不要以為裝可憐,我就會原諒你!」她撂狠話,只是眼神不夠狠,仍然是小女孩的稚氣模樣。
「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你的原諒!」管浩元咆哮出聲,手臂因為極度用力而頻頻發抖著。
杜小嵐被他嚇了一大跳,不爭氣地發現自己竟害怕到雙腿拚命顫抖。她把臉埋進了手掌裡,從指縫間偷看著他。
管浩元咬緊牙關,兇惡模樣像是想把她剝吞下肚一般。
「你滾回你房間啦……」杜小嵐悶聲說道,咬著舌頭忍住一個寒顫。
不會吧!杜小嵐屏住氣息,從指縫間看到他又往自己跨近了一步,腳掌在地上磨擦出幾聲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響。
她把身子縮得更緊,生怕他會怒氣大發地踹她一腳。
這幾年來,他忙著參加高爾夫球比賽,這麼久沒見,誰知道他會不會性情大變?
正當她腦中還在胡亂猜想時,管浩元卻已經轉過身,走出了她的房間。
砰!
門板被狠狠地關上。
杜小嵐放下手臂,低頭長吁出一口氣,卻瞥見地上那團被「人」踩成干扁的情書!
她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對著樓梯破口大罵道:「管浩元,你給我記住,我今生今世和你誓不兩立──」
「管浩元──我和你誓不兩立!」
杜小嵐驀地大叫出聲,旋即睜開雙眸。
這是哪裡?
她茫然地看著前方落地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一下子弄不清楚現在是早上還是黃昏。
看了手錶一眼──晚上七點,她才睡了一個小時。可是,她怎麼會夢到管浩元呢?
雖然當了十三年的鄰居,每一次被管浩元冷言冷語刺激的回憶,也早已深刻烙在她的腦海裡,難以抹滅,但是,她和管浩元畢竟已經一年沒見面了啊!記得他以前每年至少會回來台灣三、四次的……
「去!」杜小嵐揉著髮絲,像是在協助幫忙釐清腦中的混亂思緒。「我沒事想那個掃把星做什麼!」
八成是因為她現在住在澳洲高爾夫球俱樂部裡的關係。
爸媽也真是的,就算是為了安慰她和男朋友分手,也犯不著安排她到這種飯店住吧。她是稍微會打高爾夫球,從小也經常跟著老爸及隔壁管伯伯一起進出球場。但是,一個單身女人在高爾夫球俱樂部裡穿梭活動,就是不對勁。尤其她又長了一張未滿十八歲的娃娃臉,進出酒吧時,說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杜小嵐跳下床,跑到鏡子前對自己扮了個鬼臉。沒有稜角的圓嫩小臉、太圓亮的黑眼珠,配上細瘦四肢和總是留不長的輕軟短髮,她的臉打從十五歲之後,就彷彿沒產生過變化了。
杜小嵐瞇著眼,想把眼睛給瞇小一點。這雙圓圓大眼長得特不好!因為每次和管浩元吵架時,她眼睛裡的淚水總是藏不住,而他也總是會毫不留情地大肆嘲笑一番。
如果他知道她男朋友劈腿的話,肯定又要對她的缺乏女人味冷嘲熱諷一番了。管浩元牙尖嘴利的程度,根本和他打高爾夫球的厲害等級不相上下。
「去、去!你犯賤嗎?幹麼老想著管浩元啊!」杜小嵐衝回棉被堆裡,把頭臉鼻全都一股腦兒地埋了進去。
對她而言,此時最慘烈的事情應該不是管浩元的尖酸刻薄,而是和她交往一年的男朋友朱建民移情別戀,劈腿劈上了另一名女同事Landy這件事吧?
杜小嵐才把頭埋進枕頭裡,便舒服地開始神智恍惚了起來。
咕嚕、咕嚕……肚子餓。可她不在乎,睡覺對她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事。
以前,朱建民老是笑她被睡神附身,可以為了睡覺犧牲吃飯,所以才會骨瘦如柴……所以,朱建民才去找了像Landy那樣的34D波霸?
杜小嵐睜大雙眼,抱著枕頭驚坐起身。
她一定得去吃點東西,因為她不可以變瘦,連瘦一公克都不行。
如果她真的瘦不拉幾地回到台灣,同事們一定會認為她是因為失戀而憔悴的。
老實說,與其說她因為失戀而痛苦,倒不如說被「拋棄」這件事,讓她困惑到不行。
或許,她和朱建民的交往,在心智上比較像是姊姊帶弟弟。或許,他們的親吻及擁抱,也缺少了一些愛情電影中的火花。但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當她知道朱建民劈腿時,她是真的非常震驚的。因為她完全不知道他幹麼要劈腿,也不明白他究竟又是何時劈腿的,更不知道她怎麼可以對他劈腿一事,接受得如此雲淡風輕呢?
這些疑問比朱建民劈腿一事還困擾她,所以她每天都想得很認真。
豈料,她的困惑看在爸媽眼裡,卻全成了傷心,所以他們為她付費訂下了這趟澳洲散心之旅。
還是爸媽對她最好了,她一定要把自己養得氣色紅潤,一路美回台灣!杜小嵐的臉頰在純棉枕套上揉了好幾下,腦中開始有了想法。
她決定明天要去預約身體SPA、按摩做臉,讓自己美到冒泡,美得像是有一軍隊的男人追著她跑一樣!
「哈!」杜小嵐對著空氣齜牙咧嘴地扮了個鬼臉。
說她的不拘小節嚇跑了一軍隊的男人,還比較能讓人置信。
她的個子小,最多號稱一五八。臉孔稚氣,穿著又很中性。她喜歡穿寬鬆恤衫、牛仔褲,腳踩勃肯夾腳涼鞋,總是一頭短髮。而男人喜歡的不都是那種雙眸性感,身材前凸後翹的妖嬈女人嗎?至少管浩元那傢伙交往的對象,清一色都是那類型的人物。
杜小嵐的小臉突然皺成了一團。「去去去去……幹麼又想他!」
杜小嵐抱著枕頭,跳下床,晃到落地窗前。
她懶,對於打高爾夫球這類活動,實在提不起興趣。不過,看著球場上那一大片豐美的綠意盎然,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好。
她在落地窗前坐下,臉頰靠在枕頭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窗外的日光漸暗,青翠綠地開始染上黯沈灰色,這座澳洲職業高爾夫球賽的指定球場上早已沒有打球的身影,除了遠處綠絨坡上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之外。
那個背影很像管浩元!
杜小嵐倏地挺直背脊,猝地把臉貼到玻璃上。
「痛!」杜小嵐捂著撞上玻璃的額頭,死命睜大眼睛,想瞧清楚那個人影。
如果那人真是管浩元的話,她馬上就收拾行李走人!她現在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再遇到她命中的煞星,她可能會罹患憂鬱症。
她激動地瞇起眼睛盯著前方,恨不得自己的視力是二點零。
「喂,你別走,我還沒看清楚啊!」杜小嵐看著黑衣男人走下山坡,她情急之下開始猛拍玻璃,大叫出聲。
當然,對方沒聽到,仍然在她的視線裡消失。
杜小嵐悵然地癟唇,索性抱著枕頭在落地窗前斜倚成臥佛姿態。
這一年來,大家都說管浩元因為改變打法,成績不復以前輝煌,但他的聲望仍然如日中天,依舊是眾所矚目的高球明星。
他最近的壓力一定很大吧?她偶爾、不小心在電視上看到他時,總是覺得他鬱鬱寡歡。雖然他一年到頭都是那副冷眉冷臉,可她就是知道他不開心。
「啐,關我什麼事?我去年到香港參加亞洲新銳美發造型比賽,還不是壓力大到失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壓力要去面對。」杜小嵐敲了下自己的頭,忿忿地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