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看了看四周佇足看著他倆的學生,心裡暗自得意。
哼!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個堂堂的大學教授,要做到為人師表吧,量他也不敢。
於是掙扎得更厲害,對江南是連踢帶掐。江南再次低下頭,眼裡是一簇簇火焰在燃燒。
「因為你,我已經被炒過一次魷魚,再炒一次又何妨?」
望著那英氣迫人的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海潮害怕了,要是在那麼多人面前被吻,真是要丟死人,江南可以不在乎他的飯碗,她卻不可以因此丟下學業,只有從長計議,乖乖的聽他的話。
由於腳受傷了,海潮只有在宿舍休息了。
她不能理解現代速食的愛情觀,杯水主義者大有人在,有些人還鼓吹什麼一夜情,老天,這個世界是怎麼了?
糟糕一踏糊塗。
聽著收音機裡傳來的那首《她的背影》,蒼涼的歌聲在房間裡迴盪。她想起了田震,想起了他那挺拔筆直的背影。
田震是大四的學生,學企業管理的,也是學校鼎鼎有名的潮頭人物,由於成績優異,讀大二的時候就有幾個大財團到學校來預定他。也因為他長得像阿蘭·德龍,所以深受女孩的青瞇,可是他偏偏把丘比特之箭射向了默默無聞的江海潮。
海潮聆聽著收音機裡傳出任賢齊的那句,「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誰說不是呢?
「篤篤,篤篤篤。」門外傳來敲門聲,海潮回過神來一蹦一蹦去開門。肯定又是許晴那個臭丫頭又逃課了。
「豬啊,又逃課了。有什麼好吃的帶給我?」
等她打開門一看,愣住了。
來人竟是江南,她甩也甩不掉的魔鬼。
其實她家就在台北,因為母親去世了,繼母又視她如眼中剌,所以乾脆到學校來住。也許正因為有這樣環境,才造就了海潮外表堅強內心脆弱的性格,海潮不希望別人同情她、可憐她,所以偽裝著快樂,偽裝著無憂無慮。
江南像是看穿了海潮的心事,衝她揚揚手中的水果。
「怎麼,不歡迎?」
江南跟進來,把手裡的水果放在桌上,挨著海潮坐下。
海潮一推他。「有凳子、有椅子,幹嘛和我坐一張床?還裝模作樣的當教授呢,懂不懂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江南望著她火冒三丈的樣子,暗暗偷笑,心想,不知道有多少美女向我投懷送抱呢,我只是無意中坐到了床上而已,又沒有別的企圖,她那麼認真,肯定另有奧妙,於是歎口氣,故意挑釁她。
「哎,有的人真是健忘,曾經和我同床共枕過呢,現在卻又裝得如此冰清玉潔,要知道這樣的話,可惜了我那晚強迫自己學習柳下惠。」
海潮的眼淚早在眼眶中打轉轉。
「你這種人真下流,無賴一個!我配冰清玉潔四字綽綽有餘。」
江南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在火上澆油。
「你不會告訴我,你還保留著初吻吧!」
「當然保留著,誰和你們這些臭男人KISS,看著你們就噁心到死了!」海潮含著淚怒目以對。
江南看著小丫頭像是心裡被傷害極深的樣子,心裡大叫不好,可能真的是玩過火了,慌忙一改自己的流氓樣,乖乖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柔聲地道歉。
「別生氣了,我只是逗你的,因為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所以我故意惹你生氣,誰知你當真了。」
這是江南的聲音嗎?輕柔得宛若透明的秋風在殘陽中飄蕩。海潮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這個傢伙纏在一起,雖然嘴上罵著討厭鬼,可心裡對他沒有一丁點討厭。和他在一起,想罵就罵,不需要受任何拘束,反正江南不會記仇。
可惡的是江南老愛捉弄自己。這不,現在又在千般懇切,萬般真誠的道歉,倒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南腦海裡又打著算盤,這麼特別的女孩子放過了,豈不可惜,但他現在的身份是老師,老師和學生拍拖的話,總是很彆扭,如果能……他的嘴角浮起了一個微笑。
「腳好點了嗎?」江南低沉的嗓音從海潮的身後傳來,害得她差點跳起來。
海潮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見他了,她清楚得記得在她的房間裡,他後來像個高貴的王子一樣,和她聊著詩歌,聊著音樂和美術,沒有一點點無賴相,以致於海潮心中有絲絲相識恨晚的感慨,她不敢再放肆。
海潮抬起頭,看看教室裡的其他學生,怕他們會對老師的話有絲毫誤會。雖然每個人都一副專心寫稿的樣子,不過,以這種靜得出奇的情況來看,恐怕每個人都豎著耳朵,想聽聽看是否有驚人的內幕:
「已經全好了,謝謝老師送我到醫務室。」海潮很自然地回答。
江南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後,便在教室裡四處走動,看看同學們的作業,並且一個個加以指導,但他絕大部分心思仍留在海潮作業的題目上。
他給同學佈置的作業是在兩節課內,寫出一篇中篇小說的梗概,然後把故事大綱和人物的關係寫出來,當然,作品題目自擬。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震驚得不得了,她用的題目竟是《綠腰》,有張愛玲小說的鬼氣,有李若華小說的驚艷。想不到她會那樣成熟。和她一比,其他同學的作品才真正是大學生的功力,而她呢?毫不費力,信手捻來的題目都有驚人之處。江南不禁為她題目中所透露出的滄桑而心驚,她有怎樣的過往?有怎樣的家庭……
※ ※ ※
江海潮出了教學樓,看到樹蔭影下站著的江南,江南用眼神告訴她——你過來,我在等你。
畢竟是師生,要保持應有的距離,更何況是在校園之中。
乍起的秋風帶來濃濃的秋意,兩人靜靜地享受著校園寧靜、微涼的氣息。沒有人捨得開口,更別說起身離開了。
校園裡的路燈發著桔黃色的光,柔柔地灑下來,卻難遮掩秋夜的蕭瑟,只有遠處的圖書館內燈火通明。
江南的目光從遠處轉移到海潮身上,輕聲問道。
「你很喜歡寫作嗎?」
海潮抱定回擊江南的態度是:你紳士我就淑女,你無賴,我更無賴,看誰厲害。如今江南是沉著的、冷靜的、高貴得像個候爵,她只有保持著矜持,也隨之玩一把深沉。
「嗯,為什麼這麼問?」海潮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那美麗的路燈。
江南笑著搖了搖頭。
「你很適合寫作,你有很好的悟性,也頗有靈氣,很難得的一個人才。我給你的忠告是:出去闖闖,看看外面的世界,這對你是有幫助的,否則你只有陷於很自我的小感情的泥淖裡。你的作品可能是字宇璣珠,可是沒有什麼生命力,頂多是換得幾聲稱讚的一潭死水。這對一個搞寫作的人來說,是很可悲的。」
江南突如其來的嚴肅讓海潮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麼說,她知道自己的癥結被江南說中,她只希望他繼續說,不要停下來。從小到大,她的人生之途是坎坷的,一路走來,她不得不自信,自信自己是最好的,可心裡有種對自我的恐懼,其實她並不瞭解自己,她從來不曾勇敢地審視過自己。
在家裡,她是孤獨的,沒有人真正的關心過她,養母對她是不屑一顧的態度,而養父對她不聞不問;在學校,願意瞭解學生的老師廖廖無幾,大學生的自主性及傲氣將大部分的訓話當成耳邊風;同學之間,更因為同樣缺乏生活的磨練而無法給予彼此深刻的忠告,因此江南的話深深震撼了她。
江南笑著斜睨了她一眼,接著又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路燈。
「不早了,要我送你回宿舍嗎?」
「不用了。」海潮可不願意被同學說三道四,即使她有些戀戀不捨。
「有男朋友嗎?」江南問得極為冷靜,眼光始終沒有看她;
「有過,分手了。」海潮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她幽幽回答。
江南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原來這樣呵,我還以為……」
有她這句話他就放心多了。
最後,他目送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三章
海潮這段時間是快樂的,那種瘋狂的快樂。每次悄悄和江南溜出去,到市郊的一家露天的溜冰場去溜冰。
海潮不會溜,是江南教她,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那種和她牽著手一起低飛的感覺。
誰知海潮竟是那樣不解風情,偏偏在那溫軟白膩的手上套上一雙手套,讓江南的陰謀不能得逞,你說他氣不氣?
有次趁海潮不注意,偷偷拽下她的手套,趁機拉著她的手開滑,誰知海潮寧願被摔倒也不願被他牽著手,還大聲叫著「非禮啊、非禮。」
牽牽手也算非禮的話,偷掉她的初吻豈不是要被法院判個七年八年?天底下竟有這種事情。
江南覺得自己有必要把海潮約出來問個清楚,是不是他是個很惹人討厭的傢伙,否則她不會有那樣的反應,當他想親近她的時候,她卻像耗子見貓一樣遠遠逃開,他真的有那麼可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