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宅院前平坦的草地上燃起了營火,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眾人就圍在營火邊席地而坐,蘭姨早已準備好晚膳和酒,供疲憊的牧人享用。他們盡情的歡飲談笑,有人拿起樂器在火邊演奏著,有人躺在野草上應和的歌唱。
帶著長草香味的微風輕輕吹拂,美麗的低雲牧場,在夜色中是那麼的蒼涼、壯麗,使人就像生活在一個遠離現實的夢中。
司徒斌兒梭巡著秦少揚的身影,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他,眾人就如暗夜的飛蛾追尋火光似的包圍著他。他坐在那群牧人中,輕鬆專注的與身旁的人說話,牧人熟稔的搭著他的肩,偶爾他們會因為輕鬆的話題而愉快的爆出大笑。她有些著迷的研究著,很少看到秦少揚這麼親和放鬆的一面,這使得他英俊的臉上竟然有絲孩子氣。
秦少揚發現了她的凝視,拋下那群談笑的夥伴們,站起來走向她。
「才想讓你多睡一會,你就醒來了。」他微笑的拉起她的手,「餓了嗎?」
司徒斌兒點點頭。
秦少揚帶她走向營火,卻不是回到他的夥伴中,而在另一端人較少處讓她坐下。草原廣闊而空曠,使日落後的秋夜更添寒意。
蘭姨端來一盤堆得尖高的食物,看得司徒斌兒直皺眉。
「不會要我都吃完吧?」
「這是草原上待客的方式,久了你就習慣了。」秦少揚很有耐心的哄著她吃東西。
她好奇的問道:「你和牧場上的人很熟?」
「對,因為我小時候曾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牧場中有些人還是我幼時的玩伴。」他看向那群夥伴們。
想像他還是個小男孩時的模樣,司徒斌兒心中一陣溫暖。
「你小時候是孩子王嗎?」司徒斌兒微笑的問。秦少揚有股天生的領袖氣質,她很容易就可以想像他統御一群小小的仰慕者那副情景。
「不是,」他掩不住笑容。「我是孩子王的頭頭,直接管那群小毛頭太累人了。」
司徒斌兒忍不住笑出聲,「看來你從小就深諳領導支配人的藝術。」
「也不是,」他放過她的取笑,但還是警告的瞥她一眼。「當我的第一參謀伶俐狡詐得令人驚歎時,不讓他發揮所長,似乎有些糟蹋他的才能。」
「你的最佳參謀我認識嗎?」看到秦少揚點頭,她撫掌大笑,「不會是莫大哥吧?」
秦少揚沒有否認。當司徒斌兒的笑聲稍緩,正想開口取笑他幾句時,突聞震天的鼓掌聲和猛然爆出的笑喊聲,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他拍拍她的背,平息她的驚悸。「他們正在起哄要蘭姨彈琴。」
司徒斌兒側耳傾聽猶未歇的各種樂音,仍悠揚的飄揚風中。「他們好像都很喜歡音樂?」
「嗯。在這荒野上沒什麼消遣,一個牧人要是不會玩點樂器,大概會活活的悶死在荒野上。所以牧場上的人多少都會彈奏樂器,像蘭姨精於琵琶,張叔會拉馬頭琴。他們正鬧著要蘭姨表演。」
「蘭姨好像很瞭解你?」司徒斌兒想起她的一番話。
「嗯,她以前是我娘的侍女,算是看著我長大的。」秦少揚好笑的揚眉,「她和你說了我的什麼壞話?」
「沒什麼,都是一些我知道的。」她微微一笑,放鬆的靠著他的胸膛。
蘭姨最後拗不過眾人,笑吟吟的起身彈奏琵琶,樂音輕揚,她的確擁有一流的琴藝。
秦少揚輕輕摟著司徒斌兒,閒適的聽著牧人的音樂。月色如水的茫茫牧野上,遙遠的天際都有閃耀的火光,那是牧人守夜的營火,此外就是千里無垠的寂靜。這種混合著美麗寂寞卻又熱鬧溫馨的牧野風光,令司徒斌兒深深著迷。
☆☆☆
第二天一早,秦少揚帶著司徒斌兒暫別低雲牧場,直往更西邊的草原深處奔去。他帶了帳篷,司徒斌兒猜想他們大概又要遠行一段路了,不過她並不怎麼在意。無論前往何處,有他的保護她就覺得很安全。
黑馬邁著閒散的蹄步,他們一路上說說笑笑,直到落日的餘暉為草原罩上一層艷麗的霞光,草原深處儘是連綿不盡的暗影時,才停下來宿營。秋夜裡頗有寒意,秦少揚憐惜司徒斌兒的柔弱,拉過她緊貼著自己溫暖的身體,兩人躺在草地上觀看星空。
就這樣西行數日,馬蹄聲一路驚起許多棲在長草中的野烏或是躲藏著的小獸,他們已來到草原的中心,放眼遙望,儘是波動的野草,無邊無際,好像身處廣一柔的草海中,司徒斌兒高興極了。
他們在草原上無憂無慮的逗留了數日,在這片蒼茫的天地間,司徒斌兒第一次向秦少揚吐露心事。
「這裡和江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實在很難想像。」她不經意的說起。
秦少揚警覺的問道:「你想家?」
「嗯。」她微笑著,離開江南已經好幾個月了。這麼想時,耳邊似乎就響起一陣輕柔婉轉的歌聲,飄在煙水迷濛的湖面上……
當秋風起時,太湖中的蓮蓬已經可以採摘了,漸殘的綠荷葉、未凋的粉色荷花與漸漸枯黃的蓮蓬,映襯著太湖藍綠的水色,加上在荷葉中穿梭採蓮的水鄉少女,是一幅多美的圖畫啊。
司徒斌兒面對遠方慵懶的撩發,望著南歸的雁陣,陷入沉思中。秦少揚皺眉看著她恍惚的神色,心中一陣不安,圈住她纖腰的強壯手臂微微施力,提醒她該分給他的注意力。
在他傲慢的自信中,從未想過她是否想要離開他、回到南方,即使他能留住她的身子,限制她的行動,卻無法控制她神遊的思緒和想家的心。如果有一天她提出回家的要求,他也許會傷心,會怒不可遏……卻一定會放她走,他知道自己會這麼做。她的笑顏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不願、也不能奪去她歡笑的能力,即使那會要了他的命。
他也知道,她尚未明瞭自己有掌控他的能力。就讓她相信他想保持現況的過下去吧!
「為什麼山莊內的人都叫你斌兒?」秦少揚突然問起,這個疑問擱在心裡很久了。
司徒斌兒掙開他的懷抱,採摘著長草打算編些東西,順口回答他:「不為什麼,那是我的本名。」
秦少揚皺眉道:「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她好笑的瞥他一眼,「名字只是稱呼而已,更何況我看你叫我惜雲好像叫得很順口。」
他卻感覺雖然他們的身體親密,她在情感上對他仍是有所防備。「我不喜歡你對我有所保留。」他悶聲道。
司徒斌兒好驚訝的道:「你怎麼可以責怪我?你沒有問過我啊!」
秦少揚拉她入懷,在她額頭上一吻。「那你現在可以說了,我要知道你所有的事,不可以隱瞞。」
「除了康廣陵,我從來沒有向別人說過我的身世。」她深思著,低頭考慮。
「為什麼他知道?」秦少揚的聲音突然充滿惡兆。
「嗯……」她還不知道危險,淡淡的笑著。「我對他沒有秘密。」
秦少揚的心一沉,開始衡量康廣陵在她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自從得到她後,他根本已將康廣陵的威脅性遠拋在腦後。
難道她愛上康廣陵了?這個念頭逐漸轉為沉重的負荷,壓迫他的呼吸。
「你愛上他了?」他聲音粗嘎得幾乎連自己也認不得。
她終於看到他暗沉的眼神、不悅的臉色,敢情他是在吃醋了。
「沒有!」司徒斌兄堅定的搖頭,「他是我的朋友,對他而言我亦是。」
她伸手圈住他的頸項,認真的澄清他的疑慮。「他是個很好的朋友。我很感謝過去的日子有他的陪伴,否則我可能比現在更糟。」更冷漠,也更憤世嫉俗。
司徒斌兒說著仰起頭,以一種奇怪的、試探般的渴望親吻他,彷彿她想要又懼怕他的愛。秦少揚翻身將她壓在草地上,一手插入她的頭髮裡,執著的吻得更深。他需要她保證般的熱情,深怕自己的愛是她不想要的負擔。
過了好半晌,秦少揚抱著她翻身,讓她趴在自己身上,細心的挑出纏在她黑髮上的草屑。司徒斌兒用手臂撐持著自己,注視著他深情的眼,她柔細的黑髮如簾幕般垂下,將秦少揚圈在這個發瀑世界中,眼中只有她的臉、她的溫柔、她滑膩的身軀,和她散發的香氣。他拉低她的臉吻她,品嚐歡愛後殘餘的熱度。
然後司徒斌兒在他帶有壓力的眼神下慢慢的述說,她只粗略的說出大概的過往,沒有加入任何的感情,不帶懷舊之情……好像她說的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但是秦少揚能夠察覺在她掩飾的表情下那觸手可及的傷痛,她幾乎是悲哀地認命了。
他不捨的收緊懷抱,不露痕跡的想安慰她。
「斌兒……」他喊出她的名字,低低的好像在咀嚼,看來他還不太習慣突然改口。「你娘是個傻瓜,她怎麼會捨得將你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