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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阿蠻

  從下機、過海關入境到提領行李的這段路上雖然擁擠漫長,但人與物件一切平安、沒有突發狀況。她站在入境大廳等人來認領,不到十秒,就有一個黑人帥哥領著一個孕婦晃到她面前,衝著她笑。

  黑人帥哥俏皮地比了一下搭在孕婦肚前的牌子。從右比到左,盡可能咬文嚼字她用拼音說「那——令?」那綾點頭,但快速伸手往寫了她大名的牌子比來,這回是從左比到右,順便校正他的發音,「那——綾!」那根指頭還刻意往上揚。

  等到她發現他們皆以一種看待ET的表情望著她時,她才警覺到平仄音的手勢對老外來說沒任何意義。她以洋文慢腔慢調地道歉。

  大腹便便的孕婦馬上安慰她,「別道歉,因為這又不是你的錯。紐華克機場反而離齊放住的地方近。我是安妮,他叫約克,是齊放的助理。你一定累了,讓我們盡快送你到齊放那裡休息。」

  黑人帥哥紳士地將那綾的行李接收過手,三人坐上一輛自用車出了機場領域,經過紐澤西州,往紐約市中心開去。那綾一邊睜大眼吸收週遭景觀,一邊拉長耳朵聽同伴聊天。

  行車間,他們解釋,「本來照計畫,齊放要親自來接你,但因為飛機晚一天抵達,公司大老闆正巧又在今日安排一個酒會,他算是半個主人,分不下身,使請我們先帶你到他的住處休息。」

  約莫四十分鐘後,車子開進紐約最繁忙的曼哈坦區時,已是華燈初上,原本細管霓虹的小店招牌逐漸被高聳撼立的摩天大樓取代,大型廣告看板,盞盞悶氣明燈及繽紛絢麗的彩色三角條旗相互競逐,錦上添花地將一幢幢豪華富麗的摩天建築物襯托得更加奪目。

  由於正值下班用餐時間,車多人更多,衣冠楚楚的男土與時髦的社交名媛逐漸佔據街頭名店,表示夜生活才剛要開始。

  約克的古董金龜車停停走走,硬擠在光鮮大型名牌轎車中,從空中鳥瞰,像極了被裝甲坦克夾擊的小蟲子。約克告訴那綾,齊放住在曼哈坦上西區的一幢大廈吧,他的公寓面對赫遜河,不論晴而都有很好的視野,附近有林肯表演藝術中心、中央公園、美食衛,她有空可以去逛逛,包準會有收穫。

  那綾率真地問約克和安妮,「齊先生人好不好?」安妮和約克快速地在後照鏡裡交換眼神,彷彿對她提出的問題感到匪夷所思。

  約克是男生,個性比較直,坦率地反問那綾,「我以為你們認識。難道你從沒見過他嗎?」

  他見那綾搖頭,先道了聲歉,馬上問後座的安妮。「怎麼辦?是不是他們搞錯,誤會齊放的意思?該不該打電話問他一聲住處的事?」

  安妮看了一下手上的行動電話,再審視那綾一眼後搖搖頭,然後逕自和那綾聊天。「我們的老闆不算差!」意思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愛擺闊是惟一令人詬病的美德。」

  那綾笑而不答,心裡卻嘀嘀咕咕,想來也是,要不然也不會省到讓我這個陌生人入侵他的窩。

  安妮繼續表達她的看法,「在工作上,他要求很嚴,罵人很凶,私底下,則是不太愛講廢話,更討厭別人跟他嚼舌根。但你只要肯努力,絕對能贏得他的肯定。」

  「太好了,我正希望他是如此。」那綾違心陪笑,心裡卻哇哇大叫,還暗地在胸前書了一道十字架。完了,還沒拜過碼頭。就已經開始排斥他,等正式上工共事,麻煩肯定一籮筐。她開始後悔沒選花都逛了。安妮對管理員秀出訪客證後,車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五分鐘後,三人搭乘舊式電梯上到齊放位於三十一樓的公寓。

  進門後,約克先行將那綾的行李提到她未來三個月的安身之所,安妮領她參觀這幢樓中樓公寓。這公寓雖大,卻是開放式空間,廚房、工作室、客廳和餐廳都連接在一起,毫無隔間措施,想來主人是個習慣自由自在,而且痛恨受到空間束縛的人。

  概括地看過樓下,那綾踩著雕花的旋轉圓梯跟在安妮身後,踏進二樓的一間臥室,這間臥室本身的架構只有樑柱和欄杆,樑柱的四個頂端垂著長長的帷幔,可任人拉上,需要時形成一塊隱密的天地。

  那綾喜歡極了,不禁用欣賞的眼光打量這個房間。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一張雙人鐵床,其雕工樸素雅致,床單床被等寢具皆是白的,尤其她的眼盯上那厚暖的白枕頭時,忍不住想往上趴去,睡個一天一夜,但她忍住了,心裡篤定地認為這個齊先生沒有家眷,不擔心隔牆有耳的問題,但當她注意到自己的行李堆放在地上時,反而嚇一跳,心生警戒。她問安妮,「我住這一間嗎?」

  「嗯哼。」安妮點頭。「隔壁是不是還有一間?」

  「沒錯。比這間大得多,但都被齊放的衣服佔領了。

  「喔!原來有兩間房。」那綾暗鬆了一口氣。安妮將鑰匙交給那綾。「我們只能介紹到這裡,細節得等男主人回來後,問他才消楚。盥洗室就在隔壁,廚房的冰箱裡有吃的,餓了自己拿。齊放要你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一樣,不用跟他客氣。」

  送他們離去後,那綾像小兔子一樣咚咚地跳上樓,踏進現代化十足的新穎浴室。她為自己放了一缸八分滿的熱水,整個身子沉進浴缸裡,足足泡了半個小時,才依依不捨地跨出來,套上白棉睡衣褲,鑽進軟軟的被子裡,聞著曬洗過的枕頭的味道,慢慢進入睡眠狀態。

  第七章

  離開宴會場合,齊放難得不帶一絲酒意地踏進公寓住所。雖然他有心理準備,但乍見滿室燈火通明時,還是頗不習慣地瞪著吊掛在天花板的燈罩,乃因他常工作到深夜,回房連開燈這等舉手之勞的事都懶得做,寧願繞過客廳的傢俱,摸黑上樓就寢。

  今天他反常了,勤勞地捻掉牆上的燈鈕,將搭在肩上的外套隨手往沙發一扔,扭身像一隻安靜的豹子躍上樓梯,目不轉睛地盯豐著帷幔的空中閣樓,逐漸陷進自己夜襲的動機中。

  他在臥室入口處止步,一手閒置在褲袋裡,另一手將黑領結扯松,處於警戒狀態的寬肩似有苦無地抵在缺了門板的門框邊,尋思半晌。最後,他斜著腦袋,透過法式落地窗外的水燈倒影,雙眼勾勒出蜷伏在白色軟被單下的身影。宛若通過犀利準確的電腦掃瞄,核對被單下的女子真是他預期的人後,他僵硬的肩頭才得鬆弛。

  他立於床側,眼帶柔光地打量沉醉得像睡了幾世紀的精靈的女子。

  女子宛若被施過咒,記憶中微帶紅的長髮此刻呈放射狀地散開,有的在雪白的枕際蔓延,有的蓋住她半片嬌嫩的容顏,覆住白白的頸項間纏繞下去。他略彎身,魅眼低垂。逡巡她動靜皆宜的美麗五官,想捕捉記憶中她或哭或笑的鮮活表情,將她仔仔細細地瞧個分明,但光瞧怎麼夠彌補他強烈要她的事實?尤其那雙微微的誘人紅唇雖默然不語.但看在齊放的眼底總覺得像在靜候男人一親芳澤。

  每個男人對女人欣賞的角度不盡相同.第一眼看上的地方也略有差異,有人先看胸,也有人看臀,有人重視氣質,有人只管五官,也有人只拿捏身材,當然還有腳踝、腰、腿、臂、頸,反正只要女人身上有,男人的眼睛就能膘到哪兒。

  齊放當然不例外,他的第一眼多半落在女人的眉眼之間,其眉顯示個性,其眼則是藏著靈魂;第二眼才落在女人的鼻下人中與下唇瓣間;第三眼落在其下巴與頸項銜接處。至於其他部位,只要上床時不影響情趣,即使對方動過乳癌切除手術,他也不認為對方不完美,唯獨塞了矽膠囊袋的胸部會讓他有受騙上當的感覺。

  話說回來,從眉眼看,通常判斷得出女方認真的程度、作為日後好聚好散的指標;從人中與下唇瓣間,他知道透過吻,能探知自己和對方向體內配合的程度,如果第一次的接吻中,對方肯讓他的舌四處遊走,甚至來個親密舌戰的話,他知道他們離床的距離已不遠了;從下巴與頸項間的膚色差異度,他瞭解該女人對化妝的深度、懶度與自戀程度。

  所以女人的眼、唇、下巴到耳垂的這四十五至九十度之間又對他來說雖然稱不上黃金旋律,但總是用走了的公式,除非證明出一個例外,否則他到老都不知道這公式有失靈不管用的一日。看著眼下的這號otherwise  ,他頗不是滋味地重新將她盤算一次。

  她的眉濃順而有型,是時下歐美正風行的那種,初識她時,他以為夠時髦,像那些有空沒事就找他泡主題咖啡店打探下一年度流行風的女人一樣,為了走在時代尖端,甘願忍受拔毛的不便,花錢找人大事修理一頓,但現在,正視著她,從她清晰的眉目間,他得知她自然生成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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