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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典心

  「有誰是騎馬的?」

  「回相爺,有兩人是騎馬出城的,一人是商賈,一人是獵戶。不過,那獵戶我識得,他住在東郊十里,姓陳,是個老實人。」

  「那名商賈呢?可有載貨?」

  「有,他載了一捆皮草,用氈子蓋住了。」

  皮草?

  時節已入秋,氣候漸寒,城裡皮草正值好價錢,商人不可能把皮草運出城。

  炯黑的雙眸驀地一亮。

  就是這個!

  「飛鴿傳信給官道上的關卡,攔下所有可疑人士,有貨皆要仔細搜查。你們幾個和我來,你,把門打開,告訴隨後趕來的宮清揚,進宮請皇上派軍,沿著京畿往外做環狀搜索。」

  公孫明德指示完畢,一扯韁繩,便帶著幾名官兵出了城,往城外疾馳而去。

  才出城沒多久,他就眼尖的瞧見,泥水跟雨水中,有著一抹艷紅。他停下馬,鷹眼微瞇,看出那是一隻沾了泥的繡花鞋。

  鞋兒小巧,縱然沾了泥,紅綢鞋面上的如意花樣,仍舊顯得華麗精緻。

  他認得這只鞋。

  看來,他追的方向沒錯。

  公孫明德一揮手,再度領著人馬,在雨中追趕。

  大雨傾盆,遠處雷聲隆隆。

  城外官道不出一里,便有四、五條岔路分出,他刪去那些不可能騎馬前行的路線,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人前往搜索。

  兩刻鐘後,他身邊只剩兩人,而眼前的岔路又出現一條。

  岔路的爛泥地上,有著明顯的蹄印,他翻身下馬,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開口詢問:「這條路是通往哪的?」

  「回相爺,這路是通往干林村的。但是,干林村在三年前,就已經廢村了。」

  大雨仍舊滂沱。

  這場雨已經下了大半天,泥地上的蹄印若是舊的,早就該沖刷不見了。但是眼前的蹄印,不但清晰可辨,且陷得極深,證明蹄印剛留下下久,且馬上載乘的還不只一個人。

  「村子離這有多遠?」公孫明德起身,看著眼前岔路。前方不遠處,林葉茂密,路徑沒多久就消失在樹林裡。

  「大約一里半。」

  「官道離下一個關卡還有多遠?」

  「兩里。」

  「你到前方關卡查看,若有任何消息,就發煙火信號;你留在這裡等著,一個時辰後我若沒回來,就回城裡通報。」

  兩個官兵領命,同時應聲:「是。」

  公孫明德重新上馬,獨自策馬轉向小徑,冒雨繼續前行。

  愈往前行,路徑就變得愈狹隘。

  蹄印被刻意掩蓋,開始難以辨識,卻仍瞞不過他的雙目。

  他仔細觀察,發現這條小徑,乍看之下久無人跡,但路旁枝葉與籐蔓,卻留有被撞斷或扯斷的痕跡。

  大雨之中,他靠著敏銳的直覺與觀察力,如狼般搜尋著,不放過半點線索。沿路所見的枝葉,斷面仍是新鮮的,甚至還流淌著樹液。

  看來,他就快追上了。

  公孫明德停下馬,雨水在陰暗的綠林間灑落,掩去了雜音和氣息,他運功凝神細聽,除了浙瀝雨聲之外,遠處還有些許蛙鳴,但近處卻除了雨聲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地方太安靜了。

  大雨持續下著,四周悄無聲息,只有胯下駿馬焦躁的前後移動,他低下頭去,伸手輕拍著安撫牠。

  忽地,一條長鞭從左方襲來。

  長鞭破空,直擊公孫明德頸項。

  他甚至沒有抬頭,卻閃電般伸手,半空攔截,便抓住了如蛇一般滑溜的烏鞭,提氣透過長鞭運勁送氣,再翻手一扯--

  長鞭那頭的人,被強大的氣勁,震得虎口發麻、五內劇痛,忍不住痛哼一聲。下一瞬間,一個人從樹叢中,口吐鮮血的被硬拉了出來。

  雖然身受重傷,那人卻還不肯就範,反倒揚手一揮,從袖中射出數枚暗器,暗器邊緣泛著殷藍,顯然是淬了劇毒。

  公孫明德反應極快,左手拍出一掌,氣勁震出,霎時之間,四周林葉飛散,暗器更是被震飛,全數打到一旁的樹上,連他的衣角都沒沾到。

  眼看暗器也全數落空,那人臉色驚慌,急著逃竄,就想要開溜。

  公孫明德手持長鞭尾,飛身下馬,持鞭的手一揮,鞭柄就像是長了眼似的疾射而出,不偏不倚的打中對方背心。

  男人再次口噴鮮血,砰的一聲,狼狽的趴跌在地,急著要起身的瞬間,就感覺到背心陡然一重,整個人又重新被壓回泥地上。

  公孫明德踩著那人,問道:「你是誰?」

  他死閉著嘴。

  公孫明德面無表情,逐漸加重腳勁。

  巨大的氣勁,幾乎要壓斷骨頭,男人哀號出聲,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每根骨頭,都在公孫明德的腳下嘎嘎作響,彷彿隨時就要粉碎。

  冷冷的聲音再度傳來。

  「龍無雙在哪?」

  被踩著的男人,額上冒著冷汗,卻仍舊嘴硬。

  「不知道。」

  公孫明德踩著他,緩緩蹲下身,用最輕柔,也最危險的聲音說道。

  「我這輩子最不喜歡的,就是在下雨天裡奔波,特別還是為了一個既驕縱又任性的女人。但是很不幸的,她剛好是先帝庶出的公主,更不幸的是,當今皇上又非常疼她,絕不願意任她被人綁走。所以,我不得不將她找回來。現在,我再問你一次,龍無雙在哪裡?」

  那人還在嘴硬。

  「不知道!」

  黝黑的雙眸,危險的瞇了起來。

  公孫明德不再浪費唇舌,決定改換方式「說服」對方。他伸出手,握住對方的筋骨,腳下的男人立刻痛叫出聲,臉色慘白得像是要昏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飛來一顆銀珠。

  銀珠入眼,公孫明德動作奇快,揮袖去擋。誰知道,那銀珠碰著衣袖,立刻爆開,散出一陣陣白色煙霧。

  他警覺的閉氣,卻感覺到一陣森冷的劍氣,欺身而近。

  四周白煙漫眼,他卻仍側身閃過長劍,來人卻不死心,閃電般再刺回來,劍花朵朵,比大雨更密集、更冰冷,逼得他只能退開,迅速離開白霧。

  公孫明德才剛退開,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個傢伙,就被接應的人,騎馬救走,奔進重重雨幕中了。

  他卻站在原處,任憑綁匪遠去,沒有去追。

  因為,在他飛身往後,退出那團白霧的時候,無巧不巧的,就剛好一腳踩著某人的臉。

  公孫明德用最緩慢的速度,低下頭去,瞧見那人躺在灌木叢底下,動也不動地死瞪著他,一雙嬌媚的眼冒著熊熊怒火,彷彿想要把他這個救命恩人,活活的用刀砍成八塊。

  白霧逐漸散去,大雨卻未曾停歇。

  倏地,天際打下一道閃電,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他腳下的怒目嬌靨。

  公孫明德低著頭,瞧著那被羊毛氈子,捆得像只毛毛蟲的女人。他左眉微挑,一句話也沒說,持續跟她四目交接,半晌之後才慢慢的、慢慢的,把他的腳,從她的臉上移開--

  找到了。

  ☆☆☆☆☆☆☆☆☆☆  ☆☆☆☆☆☆☆☆☆☆

  雷雨交加。

  動彈不得外加全身濕透的龍無雙,任由公孫明德抱著,來到一處雜草叢生、屋牆傾倒的荒廢村落。

  半晌之後,他找了一間尚能遮雨的老屋,抱著她走了進去,擱在角落的破舊木床上,接著轉身就走了出去。

  喂喂喂,你要去哪裡?

  躺在床上的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大雨中,心裡有些發急,卻因為藥性,仍舊開不了口。

  屋外閃電霍霍、雷聲隆隆,震得連屋瓦都好似在晃,這屋子又破又舊又小,整棟屋子都是泥磚蓋成的,甚至沒有窗戶,屋角還結了蜘蛛網,蛛網上掛著死去的蟲蛾的殘骸。

  該死,他怎麼還不回來?

  該不是想把她扔在這裡吧?

  這裡髒得很,這張破床上,會不會有蟲,還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她躺在那兒,滿腦子胡思亂想,甚至覺得,小腿處癢癢的,像是真有東西爬進她的衣裙--

  正當她很努力的試著要尖叫出聲時,公孫明德卻帶著濕透的鞍袋,徐步走入屋內。

  他面無表情的將鞍袋放在一旁,然後拆起破舊的桌椅,跟著從鞍袋裡拿齡打火石點火。一會兒之後,屋裡生起了火,他褪下濕透的朝服,在火堆上烘烤,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躺在床上的她,只能渴望的看著那堆火,卻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更遑論是走過去取暖了。

  她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經濕透,這會兒一吋吋全貼黏在皮膚上,讓她不但不舒服,而且還冷得發抖。

  清澈的明眸,往火堆旁的男人睨去。

  他還要把她晾在這裡多久?

  很顯然的,公孫明德並沒有聽見她無聲的抗議。他逕自坐在火堆旁,舒舒服服的取暖,還有閒情逸致,用火烘乾濕透的朝服。

  可惡!再這麼冷下去,她肯定又要染上風寒了!

  這個王八蛋、死賊相、棺材臉、公孫老豬頭--

  縱然嘴上不能動,她心裡卻是叨叨絮絮,反覆把他罵了無數次。就在這個時候,公孫明德突然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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