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性就挑剔,如今多年夢想即將成真,饕餮宴再過幾天就要開席,這會兒她就算看見一丁點灰塵,都要讓人仔細擦乾淨,心裡才能舒坦。
饕餮宴的食材,均是得來不易、萬中選一,她千挑萬選,耗時多年,才籌備出整桌的極品。
不僅是食材,就連客人也是她精挑細選的。
到時候,來享用美食的客人,可都是放眼京城--不,放眼天下,最頂尖的人物。她得仔仔細細,把事前準備工作,做得天衣無縫,否則,到時候要是出了岔錯,她的顏面要往哪兒擱?
窗外細雨濛濛,客棧的大廳裡,更是緊鑼密鼓的佈置著,而二、三樓的客席,卻是座無虛席,老早就給坐滿了人。客人們嘴裡吃著菜、喝著酒,雙眼卻老往樓下瞄,瞧著忙得不可開交的龍無雙。
前些日子,皇上賜婚,在城牆上貼出皇榜。皇榜上的字句,大夥兒可是都瞧見了、瞧清了,有些人甚至都會背了。
原來,龍無雙竟是先皇庶女!
這讓眾人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龍無雙多年來敵於作威作福,是因為身後有皇家撐腰。
只是,龍無雙將嫁給相爺?!
這可讓大夥兒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京城裡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只要有長眼睛、有長耳朵的,全都知道龍無雙跟公孫明德,可是兩看生厭,早已勢同水火,明爭暗鬥過無數次。
如今雖然皇上賜婚,但是,除非她真的過門,跟公孫明德拜了堂,否則大多數的人,還是不能相信,這對冤家,會因為皇上的聖旨,就乖乖成了親家。
京城裡眾說紛紜,全都在猜,龍無雙嫁不嫁?公孫明德娶不娶?城裡的賭坊裡,在皇榜貼出那天就開了賭盤,讓大夥兒下注。
原本,賭龍無雙下嫁的人,是佔了大半。
可是,皇榜貼出後,脾氣又倔又強的她,竟乘著轎子,滿臉笑容的去見相爺,這舉動立時為盤口憑添變數。
為了密切掌握最新進展,不論是有下注的、沒下注的,全都擠到龍門客棧來了。
到了客棧門口一瞧,大夥兒更是傻了眼。
只見門外貼著紅榜,寫明八月二十六日,龍門客棧暫不營業,客棧內將敬備饕餮宴,恭候貴客光臨。
八月二十六?
八月二十六?
這八月二十六--不就是皇榜上所寫的婚期嗎?!
眾人全都摸不著頭緒,更摸不清龍無雙的心思,不知道她把饕餮宴訂在婚期當日,是為了要雙喜臨門,還是要當著所有人面前,給相爺難看。
眾人忙著竊竊私語,不斷猜測討論,龍無雙卻是充耳不聞,半點都不在意,仍舊在大廳內走動,忙著籌備最上等的宴席。
「對了,門呢?那些雕花門都擦乾淨了沒?」
「回無雙姑娘,老早擦過了。」
「老早擦過?那這會兒不就又蒙灰塵了?」她走到門邊,伸出食指往門上一抹。「唉啊,果然有灰塵!從今天開始,給我每天每天,仔仔細細的擦過一遍,半點灰塵都不許--」
話還沒說完,忽地,門外細雨中,閃出一顆銀珠,速度疾若星火,直襲門邊的龍無雙。
銀珠尚未傷及她的衣角,站在櫃檯內的宮清揚已經做出反應。
他劍眉一挑,指尖貫力,從烏木算盤上挑出一顆珠子,食指一彈,往銀珠的方向筆直而去--
砰!
黑銀兩珠,在半空中相碰,撞出巨大聲響。
銀珠爆開後,竟漫出一陣白色煙霧,瀰漫在空氣中,更籠罩了杵在門邊的龍無雙。
白霧極濃,濃得伸手不見五指,她猛揮白霧,深吸一口氣,預備應付奇襲。誰曉得,她剛吸進白霧,就覺得全身力氣盡失,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骨架的泥娃娃,連站都站不住。
迷霧之中,傳來宮清揚的聲音。
「小心,有毒!」
不早說!
她氣得想罵人,卻赫然發現,自個兒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身子一軟,差點要跌在地上,一條長鞭卻破空襲來,捲住她纖細的腰,再猛地一抽,將她整個人劫掠而出。
脫離那陣白霧後,她便清楚的瞧見,整間客棧就像是著火似的,不論是門還是窗,都冒著白煙。二、三樓的客人們,也無端被波及,被白霧迷得動彈不得,有兩個還從窗口掉了下來。
情況紛亂,她卻只來得及看上一眼。
下一瞬間,長鞭已經把她捲到馬背上。
宮清揚跟幾名店小二,如箭矢般衝出毒霧,企圖上前營救,兩旁卻同時飛掠出數十名黑衣人。
雙方纏鬥著,而逮著龍無雙的綁匪,就覷了這個空,立即策馬狂奔,用最快的速度遠離龍門客棧。
馬兒飛奔過大街,趴在馬背上的龍無雙,顛得頭昏眼花,差點沒咬著了自個兒的丁香小舌。
糟糕啊,她清晨時就派黑臉的出門辦事了,而宮清揚縱然武功高強,但遇上人海戰術,一時片刻怕也無法脫身。
更糟糕的是,這次的綁匪,身上傳來陣陣又濃又嗆的狐臭味,熏得她幾乎快嘔了出來。她可以確定,這回綁她的,絕對不是公孫明德!
雨愈下愈大,將她全身淋得濕透。
綁匪抽出一張破舊的羊毛氈罩,蓋住她全身。沒過多久,馬停了,她聽到官兵問話的聲音。
氈罩下的龍無雙,張大了嘴兒,急著想要呼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不一會兒,官兵結束問話,退開放行。那個滿身狐臭的男人,就這麼載著剛搶來的珍貴「獵物」,大搖大擺的出了城門。
氈罩下的她,氣得差點咬斷貝齒。
該死,這些守城門的官兵,竟然沒攔下這個人?!
這是什麼鬼太平盛世?什麼鬼守門官兵啊?
她心裡明白,一旦出了城門,她被救的機率就更低了。為了留下線索,她用盡殘餘的力氣,死命的掙扎著,好不容易才踢掉一隻繡花鞋。
繡花小鞋落在地上,在雨中更顯得孤伶伶。
馬蹄飛踏,綁匪沒發覺那只繡花鞋,依舊策馬狂奔。沒一會兒,就連人帶馬的消失在重重雨幕中,再也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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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剛過。
身穿朝服的公孫明德離開皇宮,回返家門。只是,他剛下了馬,還沒踏上自家台階,就已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施展著輕功,神色慌張的奔來。
「相爺、相爺--」年輕男子喘著氣。「我、我是--」
「我知道。」公孫明德輕描淡寫的說道,早已認出,來人是龍門客棧的店小二。「什麼事?」
「是--是掌櫃的要我來找您。」年輕男子喘息著,卻不敢怠慢,急急說出原因。「無雙姑娘被人劫走了!」
被劫走了?
公孫明德一皺眉,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是,那嬌蠻的女人,不知又想玩什麼鬼把戲。但下一瞬間,他旋即發現,年輕男人的手臂上,正滲著鮮血,顯然是剛剛被刀劍所傷。
他臉色一沈。
「什麼時候的事?」
「不到半刻鐘。」年輕男人臉色蒼白。「事情發生得突然,鐵大哥今兒個剛好不在,我們又被纏住了,不能即時追上去,是大掌櫃的讓我脫身,趕來通報您的。」
「綁匪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東方!」
公孫明德立刻翻身上馬,取下腰際銅牌,交給隨行的官兵,迅速下令。「傳我的號令,通知御林軍,即刻發信號煙火,封鎖各個城門,並派兵前往龍門客棧。」
語畢,他一扯韁繩,策馬往東門而去。
駿馬奔馳,不一會兒,火紅色的煙火信號,在雨中沖天而上。他聽見煙火信號的尖嘯聲,卻沒有回頭,仍是策馬往城門而去,只希望這時關上城門,還能來得及,攔下那個瞎了眼的綁匪。
真是天殺的,這火紅急信,近十年來沒用過一次,偏就為她用上了!
那該死的女人這回究竟又做了什麼?又惹毛了誰?
大雨之中,公孫明德抿著薄唇,神情中帶著駭人的嚴厲。他半瞇著眼,視線在大雨中,仍是明若鷹隼。
快馬疾馳,濺起無數水花。沒一會兒,就看見東門已近在眼前。
偌大的城門,早已關上,公孫明德拉韁急停,守城門的官兵一見是他,立刻迎上前來。
「過去一刻鐘內,可有人見著無雙姑娘?」他扯韁問道。
「回相爺,沒有。」
「有多少人出城?」他又問。
守門的將官,急急翻出登記簿,一五一十的回答。
「過去一刻鐘內,出城的只有十四位,五位農夫,三位獵戶,三位商賈,還有一名大夫和兩名書生。」
「沒有女的?」他擰眉。
「沒有。」
莫非,綁匪還沒出城?
公孫明德回頭,望著雨中的京城,眉頭卻未曾鬆開。
皇榜已經貼出,龍無雙的身世,如今已是人人皆知。而那個綁匪,明知道她是庶出的公主,卻仍敢動手綁人。
他不認為,綁匪會冒險留在城內,直覺的猜測,那綁匪會用最快的方式,帶著龍無雙離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