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稟皇上,臣的俸祿足以蝴口。」他回答得格外恭敬。「抓拿賊人,只是臣分內之職。」
龍無雙幾乎要尖叫出聲。
「你敢罵我是賊人?!」
「臣所指的,是那些偷貢品的人。」
「你、你你你你--」
「無雙姑娘有何指教?」
「你好大的膽子!」
「多謝無雙姑娘讚譽。」
兩人一來一往,左一言、右一語,誰都不肯退讓,皇甫仲看得目不轉睛,腦袋轉過來又轉過去,轉得頸子都酸了,卻還是捨不得這場好戲,只得揉揉頸子,繼續看下去。
「皇甫仲!」龍無雙喊道,改了對象,換了個人開刀。「我不管,你給我答案就好,那批珍珠米是不是屬於我的?」
突然由旁觀者,被拉入戲內,皇甫仲一時驚慌,腦中一片空白,頭側也跟著疼了起來。每一回,只要龍無雙衝進皇宮、大刺刺的這麼喚他,他就開始頭疼不已。
「呃,那個--」
低沈的嗓音再度響起。「直呼皇上名諱,是大不敬之罪。」
聽到公孫明德替自己說話,皇甫仲連連點頭。
「是啊是啊。」
「是什麼是?難道你要治我的罪?」龍無雙挑眉。
「呃--」
「你還記不記得當日的承諾?」
皇甫仲頭疼得直想呻吟。「這個--」
「無雙姑娘,君臣之禮不可廢,威脅皇上更是大罪,再且木已成舟,事已定局,珍珠米是不可能發還了。」公孫明德慎重重申,語氣恭敬如常,黑眸卻望向皇甫仲,眸光中有著剛強的神色。
被那不怒而威的目光一瞧,皇甫仲連忙點頭。
「是啊是啊!」
龍無雙氣得想把他的頭扭下來。
「是什麼是?那批米原本就是我的!」說罷,她也看向皇甫仲。
這次,皇甫仲的頭,點得更用力。
「也對也對。」
「不論米是何人何家所有,既然被欽點為貢品,就不能發回。」公孫明德一字一句的強調。
「有理有理。」皇甫仲再次點頭。
「就算是我要,也不行?」
「嗯啊,難道連無雙要也不行?」皇甫仲的頭轉到左邊。
「不行。」公孫明德回答得斬釘截鐵。
「啊,是啊,宰相都說不行了。」皇甫仲的頭轉到右邊。
「那我花銀子,跟皇家買。」
「對對對,她要花銀子買,這樣就--」皇甫仲的頭再度轉到左邊。
答案照舊。
「不行。」
「喔,也是也是,宰相說,不能用銀子買--」皇甫仲的頭再度轉到左邊。
「不能還也不能買,那賞給我,行了吧?」她伸手一指。「皇甫仲,你賞給我!」
「好,這就賞、這就賞,我馬上就--」
「皇上!」公孫明德臉一沈,提醒皇上,可一雙眼卻仍直勾勾地盯著龍無雙,冷聲開口:「要賞,也要有功績,才能論功行賞。敢問,無雙姑娘有何功績?」
「我--我--我--」這可問得龍無雙啞口無言了。
「是啊,無雙有什麼功績呢?搶貢品?不對不對,這不算功績。」皇甫仲喃喃自語著,還低下頭來,絞盡腦汁努力思考著。
只是,這個時候,正在爭吵的兩個人,驀地都住了嘴,同時轉過頭來,看著桌案後的皇甫仲,御書房內陡然由吵鬧轉為寧靜。
察覺到兩人的沈默,他連忙抬起頭來。
「啊,你們可以繼續討論、繼續討論啊,我在聽!在聽!」他很用力點頭,表達對整件事情的參與感,強調自己聽得非常專心。
龍無雙一甩袖子,走到桌案前,雙手抓住桌邊的龍雕,隔著文房四寶與奏章,直直瞪著皇甫仲。
「聽什麼?你是皇上啊!要想辦法啊!」
皇甫仲連忙往後縮。
「好,我想我想--」
「快啊!」
「在想在想。」
「想到沒有?」
「快了快了。」他快縮到桌下去了。
「快點!你到底要不要把米還給我?」龍無雙逼間。
「這個--」
「皇上,君無戲言。」公孫明德提醒道。
「那個--」
頭疼與驚慌,同時折磨著皇甫仲,他縮在龍椅上,眼睜睜看著兩人一步步、一句句逼近,卻又無處可躲。
嗚嗚,他們要吵,就自個兒去吵啊,為啥要牽連無辜?
他雙手撐著額頭。
「皇甫仲--」
「皇上--」
一抹靈光,驀地在皇甫仲腦中閃過。
滿朝公卿,有何人治得了無雙姑娘?
這句話像是晴天轟雷似的,直劈進他腦裡。一瞬間,劇烈的頭疼停止了,他終於看見一絲曙光,整個人豁然開朗。
是啊,滿朝公卿,有何人治得了龍無雙?
皇甫仲抬起頭來,看著公孫明德。當初,兩人討論,該把龍無雙推去哪兒和親,或是推給哪個高官時,公孫明德曾這麼反問--
滿朝公卿,有何人治得了無雙姑娘?
那時,皇甫仲還啞口無言,想不出個人選來。但是,此時此刻,答案竟是昭然若揭!最適合的人選,不是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啊!
他的視線,亮得有些不尋常,輪流看著兩人。
「皇甫仲。」
「皇上。」
「皇甫仲!」
「皇上!」
突然,皇甫仲猛地站起身來,一手重拍在桌上。
「通通給朕住口!」
龍無雙杏眼圓瞪。「你說什--」
「住口--」
這兩個字,說得聲色俱厲,她從小到大,從沒見過皇甫仲發火,展露過天子的威儀。被這麼一嚇,她還真的閉了嘴。
皇甫仲瞇起雙眼,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俊臉上的溫和神色,全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威嚴的霸氣。
「朕想到辦法了。」
龍無雙挑眉,公孫明德抿嘴,兩人皆無言盯著,等著。
皇甫仲負手而立,金口一開,說出兩個字。
「成親。」
這是最好的辦法!把無雙這個燙手山芋,丟給公孫明德去煩惱,一旦成親後,他們要吵要鬧,都是家務事,他大可袖手不管。
太好了,從此之後,他的耳根子可以清靜了!
此話一出,桌前的兩個人像是被點了穴道般,瞬間同時僵住,幾乎異口同聲的開口:「成親?」
「對。」皇甫仲伸出食指欽點眼前僵得活像木頭的兩人,不容質疑的開口命令:「你們兩個,擇日成親!」
兩人壓根兒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公孫明德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能運籌帷幄,處理天下大事的聰明腦袋,難得沒了半點主意。他率先恢復過來,才剛要開口,皇甫仲卻伸出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氣勢迫人。
「宰相,你不是說了,君無戲言。」
龍無雙的嘴兒,張張合合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喂,你在說什麼夢話?我絕對不會--」
俊臉冷凝,黑眸注視著她。「無雙,當今天下,我是皇上,還是妳是皇上?」
從未發威的天子,首度發威,就震懾得兩人說不出話來。皇甫仲轉頭,看看左邊,對著面如死灰的公孫明德說道。
「宰相,你若是連一個小女人都搞不定,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接著,他轉過頭,再看著右邊,對著唇兒微張的龍無雙說道:「無雙,妳若是運一個男人都搞不定,豈不是枉費妳娘,盼妳成為天下無雙?」
兩人呆若木雞。
「好了,就這麼辦,朕等會兒就擬旨,公告天下,讓你倆擇日成親。」他逕自宣佈,撩起龍袍,丟下桌前呆住的兩個人,從容下迫、好整以暇的轉身離開御書房。
身後的寧靜,一路蔓延,逐漸形成可怕的壓迫感。
皇甫仲一步一步,走出御書房,威嚴的表情再也掛不住,才走到門後,他就再也強撐不住,腿軟得差點跪下去。
躲在一旁避難的太監,連忙衝上來扶助。
「皇上!皇上您還好吧?」
皇甫仲虛弱的點頭,只覺得全身虛脫,強撐出來的威嚴,全都咻咻咻的飛走
了。「他、他們--」他指著御書房,壓低了嗓音問。
太監探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才匆匆稟報:「他們--好像走了--」
皇甫仲喘了一口氣,抓緊太監的袖子,激動的直問:「怎麼樣?你看到了嗎?我表現得怎麼樣?有沒有皇上的威嚴?」
「有有有有有!」太監連連點頭,感動得快掉眼淚了,對皇上今日的表現,覺得與有榮焉。「只是,皇上,頒旨公告天下後,您打算--怎麼做?」他愈說愈小聲。
皇甫仲沈思了一會兒。
生米還沒煮成熟飯之前,京城只怕還會不安寧一陣子。既然他是始作俑者,那兩個人說不定會失去理智,忘了他是天子,怒沖沖的再跑來跟他算帳。
唯今之計,他得離開京城,愈遠愈好!
「我們到夏宮去避暑吧!」
「皇上,現在是秋天。」說去避暑,會不會太牽強了點?
「那--避冬好了。」避什麼不重要,躲得過那兩個人的明爭暗鬥,別再被扯進去,這才是重點!「你現在就去準備。」
「啊?」太監一時反應不過來。
皇甫仲卻已是「離」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