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雙挑眉,微微一笑,彎下腰來,親切和藹的說道。
「乖,我怎麼會忘了妳奶奶呢?」她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忘記好廚子的!「別擔心,我連妳奶奶一起接走。這麼一來,妳們祖孫兩個,誰也不用擔心誰了。」
「啊、啊--不、不行啦--」銀花急著猛搖頭。
嬌靨一笑,如似牡丹醉人,明眸之中,有著藏不住的嬌蠻傲氣。「怎會不行?我說行就行。」
說罷,她撩起衣裙,走出被軟禁十來日的院落,先往廚房走去,當著目瞪口呆的僕人們,指揮著黑白無常,扛著嚇壞的銀花與廚娘,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出相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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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深處,御書房裡金碧輝煌。
雕樑畫棟上,皆是皇家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龍,刻工精美,栩栩如生。牆上有數幅字畫,全是幾代先帝的墨寶,反覆提醒為君之道。
壽字雙福雕窗下,擺放著卷案寬桌,桌後則是金雕龍椅,椅上鋪著刺繡軟褥。至於桌面上,則有十來本奏章,只批閱了一半不到;奏章旁還有著廷圭墨、澄心紙、龍尾硯、諸葛筆,文房四寶,樣樣下缺。
至於當朝的皇上,則是打從龍無雙闖進來後,就縮在龍椅上,聽著她連篇抱怨,咒罵著公孫明德。
好不容易,連篇咒罵終於告一段落,皇甫仲覷了個空兒,終於開了金口。
「呃--無雙啊,妳渴不渴?要不要先喝杯茶?」他小心翼翼的問,還不忘安撫。「妳先喝茶,我這就派人快快把宰相找來。」冤有頭、債有主,他實在不想繼續當代罪羔羊,被罵到耳朵長繭啊!
龍無雙這才住了口,走到一旁,斂著衣袖坐下,袖上的金銀花鳥,隨著她的舉動,彷彿翩然欲飛。
宮女端上好茶與珍珠燕窩酥,伺候著她用茶。她啜了一口茶,明眸往龍椅睨去。
皇甫仲哪敢遲疑,立刻召來太監。
「宰相人在哪裡?」
「稟皇上,相爺這會兒正在刑部,據說是幾件舊案子,有了新證據,必須重新調閱卷宗察看。」
「既然是在忙公事,那就等--」
一聲輕哼聲響起。
「嗯哼?」
皇甫仲一驚,甚至不敢轉頭,就連忙改口。「不不不,快去找宰相來,就說我有急事要找他!」
太監領了旨,拱手低頭,往後退到門口,才轉身三步並做兩步,像是火燒屁股似的,急著往外衝。
半晌之後,身穿玄色朝服的公孫明德,在太監的帶領下,步履徐沈的踏進御書房。
深斂如海的黑眸,略微掀抬,一眼就瞧見,安坐在青瓷凳上的絕色麗人,他不動半點聲色,心中早已料到,皇上會急急宣召,肯定與龍無雙脫不了干係。
瞧見公孫明德出現,皇甫仲總算鬆了一口氣,急著把燙手山芋扔給宰相去處理。
「太好了,宰相,你總算來了!」皇甫仲心中大石落地,差點激動的衝下龍椅,去握公孫明德的雙手,感謝他前來「護駕」。
「臣來遲,請皇上見諒。」他畢恭畢敬,在原地站定,離桌案有十尺之遠,謹守君臣分際。
「不遲不遲,來了就好、來了就好!」皇甫仲連聲說道,表情有些遲疑,過了一會兒,才清了清喉嚨,說道:「宰相,無雙她說你--說你--」他愈說愈小聲。
公孫明德主動開口,神情下變的問道:「敢問皇上,無雙姑娘說了我什麼?」
皇甫仲深吸一口氣,說話的聲音卻更小。「呃,她說,你找她麻煩--」
嬌脆的嗓音響起,悅耳而清晰,一字一句點明他的罪行。
「他潛入龍門客棧,劫擄了我。」她啜著香茗,嫩嫩的十指,拿著翠玉鑿成的杯,雙手嫩白如玉,在翠玉杯的映照下,更顯得完美無瑕。
「對對對,她說,你劫擄了她。」
「還對我下藥。」
「對對,還有下藥。」皇甫仲連連點頭。
「甚至軟禁我!」
「對,還有軟禁。」
龍無雙抬起頭來,明眸含霜,冷言冷語的道:「天子腳下,難道沒有王法了?當朝相爺軟禁良家婦女,知法犯法,不知該當何罪啊?」
這次,就算是昧著良心,皇甫仲也說不出那個「對」字。事實擺在眼前,龍無雙多年來四處為非作歹,那離經叛道的種種行徑,跟「良家婦女」四個字,實在是扯不上半點關係啊!
「這些事情,我懶得跟你計較了。只要把那批珍珠米還給我,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你一馬,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故作大方,指尖輕輕敲了敲翠玉杯,發出悅耳的叮噹聲。
他會找皇上撐腰,難道她就不會嗎?要知道,對皇上耍賴放肆可是她的特權,就算輸贏已分又如何?只要皇上聖旨一下,啥事都能翻了個轉兒,輸家贏家換人做做看!
公孫明德卻不吃這套,眉眼垂斂,恭敬卻堅定的說道:「無雙姑娘,珍珠米已奉聖旨,送進了皇倉。」
明眸瞇起,瞪了皇甫仲一眼。他臉色發白、額上冒汗,沒想到燙手山芋又被扔了回來。
「呃,那可不可以還--」
公孫明德垂首,薄唇吐出四個字。
「君無戲言。」
皇甫仲脖子一縮,像是被針刺著似的,被這句話堵得無法開口。
砰!
翠玉杯被重重放回桌上,龍無雙再也沈不住氣,站起身來,一手插著纖腰,一手指著皇甫仲的鼻尖。
「你怕他做啥?你是皇上,還是他是皇上?」
「可是--」
「可是什麼?他不過是個宰相,你可是皇上啊!」
皇甫仲拿著手絹,猛擦額上冷汗。呼,雖然說,他是當朝天子,公孫明德只是個宰相,但是國事全由公孫明德處理,他不論做任何事情,都得由此人輔佐,長年下來,他當然有點怕--呃,不--是很尊敬宰相啊!
「你別不說話,快點下旨,當著這個王八蛋的面,把珍珠米還給我啊!」龍無雙可不管他是尊敬,還是怕,一心只想把米拿回來。
「好,我這就--」
公孫明德開口了。
「皇上,萬萬不可。」
「是嗎?」拿著筆的手僵住了。
「珍珠米已是貢品,斷無『還』的道理。」
「呃--好像也對--」
「道理?!」龍無雙揚聲問道,瞇著雙眸,朝公孫明德步步逼近,俏臉氣得扭曲。「你這個搶我的米,還綁架、下藥、軟禁我的人,竟然敢提『道理』兩個字?」
公孫明德姿態不變,對眼前氣得粉靨通紅的小女人,根本視而不見。
「一旦開此先例,只怕後患無窮。」他泰然自若的說道。
「姓公孫的,要是不把米還給我,我絕對可以保證,你會『後患無窮』!」她撂下狠話。
終於,他抬起頭來了,面沈似水,毫無絲毫波瀾,只有那雙幽光內斂的瞳眸,黑得發亮。
「無雙姑娘,您這是在威脅我?」
「當然不是。」她甜笑著,湊到他眼前。「我是在警、告、你!」
「在下只是克盡職責,遵循律法辦事。」
「不要用那一套來搪塞我!」
「一旦被點為貢品,就已屬於皇上,任何人皆不可妄動。」他筆直的看著她,語落鏗鏘,眼中眸光更亮。
「若是要動,你又能怎樣?」她不服氣的抬起下巴。
「依律法處置。」
「嘿,那也要捉得到,才能處置吧?」她冷笑一聲。哼哼,她幾年來,都不知搶過幾回貢品了,還不是每次都被逃過,從沒被他抓過一回。
公孫明德眉頭微擰,黑眸中閃過一絲陰鷙。這表情變化微乎其微,轉瞬隨即不見,卻沒逃過皇甫仲的眼睛。
他暗暗訝異,腦子裡很努力回想著,打從公孫明德輔佐他至今,何時曾見過對方變過臉色--
沒有!
公孫明德是棟樑之材、護國良相,不論是當年的江南鬧匪,或是更早之前的蠻族叛亂,幾經天災人禍,他都能不動如山,從不洩漏半點情緒,從容恆保天下太平。
如今,這個男人為了龍無雙,竟然--
爭吵仍在繼續。
「是在下能力不足,下回若賊人膽敢再犯,在不肯定竭盡全力,捉拿賊人到案,交由皇上處置。」
交給他?
皇甫仲猛搖頭。
喔,不不不,千萬不要交給他!就算交給他,他也不知道該拿那個--那個--那個--賊人怎麼辦--
他忐忑的看著龍無雙,果然瞧見,她氣得俏臉煞白,緊握著粉拳,彷彿下一瞬間,就會撲過去,揪住公孫明德的衣領,重重的痛毆幾舉。
「我不管啦!書上不是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我就是民,民啊!我最大啊,把米還給我!」她使出絕招,又搬出歪理,開始耍賴了。
「恕難從命。」
「你這個當官的,居然與民爭米?難道是嫌朝廷給的俸祿下夠?」她氣沖沖的轉頭,對著皇甫仲喊道:「你快多給他些銀子,叫他不要再跟我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