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中的男人,大師中的大師,戀愛達人是也--對嗎?」袁星朗不耐地打斷他。這番誇張的介紹詞不知聽他說過幾百遍了,早背得滾瓜爛熟。
「你知道就好了。」宋日飛笑嘻嘻。
「別把你教別人玩的那種不入流的兩性遊戲套在我身上。」袁星朗板著臉。「那不適用於我跟夜雪。」
「哦?」宋日飛挑起劍眉。「敢問哪裡不適用?」
「我跟夜雪是好朋友,她最瞭解我,我也最瞭解她,我們可不是那些傻呼呼整天只知道談戀愛的蠢蛋。」
「你確定?」
「當然確定。」
「你確定你真的瞭解她?」
「廢話!」
「那你倒說說看,夜雪聽到你那麼說後是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袁星朗陰沈地注視宋日飛燦爛的笑容。「就跟你現在一樣嘍。」
「你的意思是--」
「她笑了。而且還反問我究竟什麼事,她根本不記得。」
「哈!」宋日飛冷嗤。「哈、哈、哈、哈!」
「你這是什麼意思?」袁星朗怒瞪他。
「還不懂嗎?我在嘲笑你。」
「我當然知道!」他憤然。「問題是你笑什麼?」
「我笑你不懂女人心,笑你已經大大得罪了一個女人還不自知。」
「你的意思是--」袁星朗緊緊握住玻璃水杯,幾乎把杯子掐破。「我得罪了夜雪?」
「沒錯。」
「不可能!」他反駁。「夜雪不是那種假仙愛裝的女人,她如果生氣的話會直接告訴我。」
「你確定?」宋日飛閒閒喝啤酒。他可不像星朗有個女人在背後管他,立下什麼白天不准喝酒的無聊規矩。
「而且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知道我那天晚上喝醉了,神智不清楚,她不是那種愛計較的女人,不會怪我輕薄她。」
「是嗎?」
「她有時是凶了點,可其實很溫柔的,又善解人意。她應該明白我的意思。」袁星朗愈說愈快,一股莫名的焦躁佔領他胸臆。「我不是故意要逃避什麼,我只是覺得忘了那個吻對我們兩人都好。」
「哪裡好了?」挑釁似的口氣。
「哪裡都好!」袁星朗低吼,星眸炯炯,點亮火焰。「我們是好朋友,不需要因為一個擦槍走火的吻破壞我們親密夥伴的關係!」
「你說話就說話,這麼激動幹麼?」宋日飛慢條斯理地擱下啤酒杯,淡淡笑問。
袁星朗一窒。
是啊,他這麼激動幹麼?今時不比往日,他已經不是那個客戶遲到幾分鐘就會抓狂的毛躁小伙子了,現在的他,不論談判或應酬,都很能夠克制自己的情緒,連夜雪都常稱讚他,為什麼……
為什麼只要想起那個吻,只要想起當他請夜雪忘了那個吻,她是怎麼對著他笑,他就忍不住心慌意亂?
他不喜歡她那樣笑,那過分冷靜的笑容反而害他這兩天總是心神不寧,滿腦子都是她!
也許日飛說的沒錯,夜雪是在生氣,而他自己也隱隱約約察覺了,所以才會那麼神經緊張。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他茫然自語。
「呼!」宋日飛嘲謔似的吐了口長氣。「大哥,你總算開竅了。」他攤攤雙手,一副慶幸朽木總算還勉強有救的表情。
袁星朗狠狠瞪他,猛然抓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重重放下。
「話說回來,你究竟在龜毛什麼?」宋日飛實在不解。「明明就對人家有意思,幹麼不勇敢去追算了?」
「你懂什麼?我跟夜雪不是那種關係!」
「我知道啊。現在不是,以後就會是了,難道你不想追她當你女朋友?」
「當然不想!」
「什麼?」宋日飛一愣,不敢相信。近幾年來,他這個好朋友開口夜雪、閉口夜雪,他還以為他早就迷戀上她了。「你不喜歡她?」
「當然喜歡。」袁星朗怒目相視,彷彿怪他為何問出這種白癡問題。
「還是她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怪癖?」
「她好得很!比起你這種自戀狂,簡直可說是十全十美。」
「那你為什麼不肯追她?」
「喜歡就一定要出手嗎?我喜歡她,是好朋友那種喜歡,而且--」袁星朗頓了頓,眼色陰晴不定。「再怎麼樣我也不能追她。」
「靠!為什麼不能?」宋日飛受不了似的鬼叫。
袁星朗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情。「因為她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啥?」
「她太好了,是我在公事上的得力助手,是我生活中……不,生命裡最重要的女人。」袁星朗把玩著空水杯,垂斂的眼緊盯著玻璃杯麵,好似他能從那透明的杯麵得到什麼上帝的啟示。「你懂嗎?就因為她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能去追她。」
「為什麼?」宋日飛翻白眼,還是不理解這個龜毛好友的理論。
「如果我貿然去追求她,如果我們真的跨越朋友的界線成了情人,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嫉妒,會吃醋,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會怨我情人節忘了送花給她,我會怪她不體貼我工作很忙。她會像別的女人要求她們的男朋友一樣要求我,可是萬一我做不到呢?萬一我令她失望呢?」袁星朗抬起眸,語氣幽幽地,嗓音略微沙啞。「我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
宋日飛動容。他一直以為他這個好友感情神經粗得可比電線桿,卻沒想到他也有細膩彎曲的一面。
他一定很在乎夏夜雪吧?就因為太在乎了,才更謹慎,小心翼翼地深怕走錯一步路。
宋日飛歎息。「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只把夜雪當好朋友嗎?」
「有何不可?」袁星朗反問。「我們現在這種關係就很好,我很樂於永遠保持這樣。」
「可是你總有一天要找個女人談戀愛的,難道你要抱一輩子獨身主義嗎?」
「我會談戀愛,也會結婚。」袁星朗強硬道。
「只是對像不會是她。」宋日飛瞭然地接口。
「……不錯。」
「那夜雪呢?如果她生命中的那個白馬王子出現了呢?」
「如果真的出現了,我祝福她。」袁星朗面無表情地說,唯有微微抽動的下頷洩漏了他心情的激動。
「你確定?」這已不知是今天宋日飛第幾次這麼問了。
袁星朗憤慨地揚眉。「我說到做到。」
「瞭解。」宋日飛若有所思地揉著下頷。看來事情會變得很有意思,呵,真好玩。
他微笑,腦海裡不知在算計什麼,眼底閃過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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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著雨。
很安靜,很溫柔的雨,雨滴打上玻璃窗,只有輕輕的、細微到幾乎聽不清的嗚咽聲,如果不是她偶然抬頭往窗外看,絕不會發現那朦朧的煙霧雨痕。
這雨,落得太安靜了,安靜得令她不自覺地,有些哀愁。
夜雪瞥了眼手錶,兩點多了。
照理說袁星朗出去吃午飯,也該回來了,三點半還有個公司內部會議呢,他不會忘了吧?
或者,是讓這雨給困住了,一時回不來。
想著,她不禁擔心起來,怕他淋了雨,好不容易快好的感冒又加重了。
該不該打個電話去接他呢?也許他需要她送把傘過去。
夜雪拾起話筒,想按鍵撥號,卻又遲疑。
何必呢?他如果需要她去接的話自會打電話過來,說不定現在正跟他的好朋友聊得開心呢,她何必多事去打擾?
說不定他很高興有抽身離開她的機會,不用整天在公司裡和她大眼瞪小眼。
夜雪起身,到茶水間為自己煮咖啡,咖啡煮得濃濃的,她斟了一杯嘗了一口,唇角彎起苦笑。
她承認,自己在怨他,默默地與他賭氣。
那天早晨,她笑著面對他的請求,其實心如刀剖。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期盼著,一直等待著,可她預約的愛情,依然不來。
雖然口頭上她跟妹妹說得灑脫,但心裡,仍是不免燒著小小的希望火苗。
全被他一句話給澆熄了!
那個可惡的遲鈍的愛折磨她的男人,究竟還要讓她等到什麼時候?
夜雪長長地、幽幽地歎息。
工作上,他已經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大男人,能果決地處理公事,耐心地與人應酬,在談判桌上,氣定神閒,會議室裡,英明睿智。
他能爬到今天這地位,成為一家公司的總經理,的確有他的過人之處。
但在愛情的場合,他依然是個孩子,
他無心戀愛,也不知道怎麼戀愛,他腦子裡,到現在仍是工作第一。
他是個孩子。
其實她也是。
對於愛情,她也很膽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選擇等待,所以不敢主動出擊。
他和她,是兩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夏秘書、夏秘書?」一個女同事來到茶水間喚她。「櫃檯妹妹說有人想見妳。」
「誰?」她定定神。
「我們網路商店的加盟店店長,一位姓林的先生。」
「請他到會客室吧,我馬上去。」
「好。」
同事走後,夜雪站在原地,深呼吸,淘空腦海裡紛亂的思緒,然後又倒了杯咖啡,端出完美秘書的笑容來到會客室。